赵煦坐直了身子,对着殿外的冯景吩咐:“且命郭舍人将宰执们,领到崇政殿后殿中……”
“吾与太母、母后,稍后便到!”
“诺!”
……
内东门、小殿。
穿着紫袍公服,戴着展脚蹼头的宰执们,坐在了这小殿中,他们询问着郭忠孝有关御史们弹劾驸马的事情。
到了这个时候,郭忠孝自然不敢再隐瞒。
将御史们已连续数日弹劾驸马都尉的事情,都与宰执们报告了。
只是,弹劾内容,他是一个字也不知道。
因为都是实封状,且指名直送君前的实封状。
依制度,通见司是不能誊抄、阅读的。
宰执们听完,又命人去询问了几个御史,有关弹劾的内容和证据、宫中反应等。
在弄清楚了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吕公著就已经确定了。
这是钓鱼执法!
因为,天子从头到尾,都在用着看似爱护驸马的方式,激化矛盾!
特别是今天,出封桩库财帛,替驸马补亏空的事情一出。
吕公著自问,他若是御史。
也必定会来扣阙!
和吕公著一般,其他执政,就算再愚钝,在这个时候回过味来了。
“听说官家喜读史……”
“是啊……”
“前些时日,刘贡父拜中书舍人,官家就亲自诏对,问了刘贡父许多汉史的故事……”
“听刘贡父说:官家圣哲渊深,能举一反三,常常语常人不能语之事……”
什么常人不能语之事?
自然只能是汉史之中的那些看似温馨,实则黑暗满满的细节了。
吕公著听着这些同僚的议论。
他微微抿起嘴唇来:“恐怕以后不能用对历代官家的心态,来面对当今了……”
这位恐怕是真的把汉唐明主们的本领学到家了。
正想着,皇帝殿邸候冯景,便出现在这小殿之前。
宰执们纷纷起身,整理了一下冠帽与仪容。
……
朱雀门外就是朝集院,这里是回京述职、待阙、选阙的文臣,在陛见之前的指定落脚地。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刺眼,尘土飞扬。
因为无事,朝集院的门吏们,吃了些小酒,就靠在了门房的床榻上,打着瞌睡。
他们正在梦中,与神女相会。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们惊醒。
“谁啊!”一个门吏骂骂咧咧的起身,不太耐烦的走出去,打开门,然后他的睡意就全部飞掉了,整个人立刻就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来。
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穿着朱红色的绯袍公服,身后跟着七八个孔武有力,挑着各种行礼的文臣。
而且,很轻易就能看到,他腰上系着的金鱼袋。
绯袍加金鱼袋……
这是待制重臣!
即使朝集院来来往往的,都是文臣士大夫,但一个待制级别的重臣,依然是很罕见的。
因为这种级别的重臣,虽然按制度,需要到朝集院报道。
但在实际上,他们在京中都有着宅邸,至少也是朋友,派个小厮过来,打个招呼就行了。
一般,能亲自来朝集院的,不是那种天下知名的清官。
就是树敌无数的官场异类。
只有这两种人,才会来朝集院。
眼前之人会是哪一种?
门吏想着,就悄悄的观察了一下。
那站在门口,被元随们簇拥着的高官,看上去有些瘦弱,也不算高大,他的头发似乎有些稀疏,脸上有着一颗很明显的黑痣,就是整个人的气场,让人看着就感觉有些心里发毛,仿佛是在寺庙中看到的那些判官雕塑一般。
门吏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连忙拱手问道:“敢问尊驾是?”
文臣身边,一个穿着青衫的孔武元随将一张官牒,递了过来,道:“此故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前知潞州崔公!”
“还不快快为崔公准备厢房、吃食、热水?”
门吏连忙拱手再拜:“原来是故崔公啊……”
下一刻,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惊恐的抬起头来。
“崔……崔公……”
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炸开。
崔台符!
锻炼成狱的崔台符,这煞星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