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黄巾军。
袁熙想到了那句话,不占领阵地,敌人便会占领。
他叫来吴昭和曹宪,说道:“伱们对道教如何看?”
曹宪见吴昭示意自己先说,想了想,开口道:“兖州士族,多有笃信黄老之道者,甚至同情黄巾的。”
“他们在谈论的时候,常常将道教和儒家作对比,衡量优劣,有些言语,其实是颇为不敬的。”
袁熙颇为意外:“不信儒家信道家,这样的士族多吗?”
曹宪想了想,“依妾印象,为数不少,至少十有三四。”
袁熙说道:“你觉得这是天下大乱,汉庭衰微造成的,还是早已有之?”
曹宪听了,为难道:“公子这个问题太难了,我只是个孩子啊。”
这话说得袁熙和吴昭都笑了起来,吴昭转头对袁熙笑道:“还是我来说吧。”
袁熙却见曹宪趁吴昭扭头的时候,坏笑着对着自己吐了吐舌头,舔了舔嘴角,差点当场失态。
吴昭却是没有发现,却道:“这件事情,说起来非常复杂。”
“家父研究儒家经学,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些不好对外人说的道理。”
“要说道教从上古诸子百家的道家,演变成了教派,其实儒家也有相似的变化。”
袁熙却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当下说道:“愿闻其详。”
吴昭说道:“自汉武起,施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乃是大儒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与孔子的先秦儒学,并不相同,甚至是背道而驰。”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天人感应,却是以人神鬼为道的。”
这话如同一道霹雳,将袁熙的视野陡然间扩宽开来,明白了之前很多模模糊糊不能开悟的道理。
皇权的神圣性。
秦始皇虽然统一了天下,却没有坐稳天下,虽然其中原因很多,但对于天命这种名义上的东西,其实并没有掌控好。
先秦的儒家,提倡的是以德以道治国,却对皇帝受命于天并不能做出很好的解释。
于是汉朝建立后,从汉武帝开始,大肆流行谶纬学说,在刘秀时达到顶峰。
谶纬学说借助于将孔子言行归于上天预言,能预知未来之事,从而加入了宗教的神圣性。
董仲舒从中受到启发,提出天人感应学说。
平心而论,这算是一种妥协的无奈之举,因为皇帝上面有天,无疑多了一道枷锁。
所以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也是在制约皇权,因为按照这个说法,地震、旱涝、虫灾等一切人间的异象,是上天给帝王的示警,如果帝王治下平稳,那也会出现所谓的祥瑞。
这上天对皇权,和父亲对孩子一样,而且董仲舒本人也做祈雨的工作,活脱脱像上古的祭天巫师一样,让人恍如回到了商周之感。
很难说董仲舒糅合了多少东西在里面,但可以确定的是,结合汉武帝后来的所作所为,董仲舒这个儒术,和先秦儒家的内核已经完全不同了,加入了许多宗教因素。
道教的正式形成的标志,便是东汉末年天师张道陵创建的五斗米道。
这其中距离董仲舒儒术相隔了几百年,诞生过程和其中的道理极为相似,借鉴了儒家到儒术的演化,将天意鬼神融合到自身,并结合佛教的传教模式,于是道教便诞生了。
吴昭一句一句说着儒家,儒术,道教,佛教的因果关系,条理清晰,娓娓道来,连曹宪都听得惊叹不已,连连点头。
吴昭最后说道:“正是因为董仲舒天人感应的提出,以及神化孔子,让儒家变成了儒教,给皇权加上了至高无上的权威,但也带上了一条无法挣脱的锁链。”
“天永远在人之上,皇帝永远受命于天,受制与鬼神这上天的化身,所以皇权要祭拜鬼神。”
“道教趁虚而入,占据了鬼神的位置,动摇了皇权,这便是黄巾之乱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袁熙听了,出声道:“这都是蔡中郎所思?当真是了不得。”
吴昭脸色微红:“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阿父岂会说的这么直白,其中许多部分,是妾跟随公子后,自己想出来的。”
“还记得妾和公子初遇时,说过汉制不一定是全对的吗?”
“正是这句话警醒了妾,才让妾开始思考其中不合理之处,提出了和家父不一样的想法。”
袁熙心道世事真是奇妙,儒术催生了道教,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却催生了吴昭新的想法。
他开口道:“士族崇儒家,百姓信道家,我要是想要取得民心,须通过道教造势。”
“北新城民众的口碑,传到涿郡,乃至幽州,还是太慢了,而且很容易被谣言歪曲。”
吴昭点头道:“我知道公子想做什么,挖儒家的根基很犯忌讳,但挖道教的墙角,反让其所用,还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