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悼念王尔德,没有引发想象中的轩然大波。
老百姓只管小说写得有没有趣,
至于王尔德是何许人也?
不好意思,不关注。
但小说作家、文学评论家们可就不同了,有赞赏者、亦有反对者,表态不一。
克努特·汉姆生率先扛起“捣陆”的大旗,
他在某杂志的书评版上朝陆时开炮:“《无人生还》写得很好,根子却和王尔德先生一样,歪得很,也不知道这位中国小说家是不是扎根扎错了地方,长出一株毒草。”
这话十分刻薄,
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语境,“根子”、“扎根”都是双关,专攻下三路的那种。
而且,不止汉姆生,
几乎所有保守派作家都打开了自由麦,攻击陆时。
甚至有人直言陆时在重刊出版的时候应该把那句悼词删掉,否则会给皇家出版局抹黑。
这可惹恼了自由派,
王尔德的作品既然能在皇家大剧院出演,就说明水平肯定是过关的,政治上也没问题,
凭什么不让人公开悼念!?
萧伯纳挺身而出,在《曼彻斯特卫报》言辞激烈地还击,
看那架势,就好像他和王尔德从未生过龃龉。
而且,这老哥擅长讽刺,骂起人来不带脏字儿,战力远高于一般作家,简直就是以一当百的存在,把人喷得狗血淋头。
文人都不是好欺负的,
字为刃、
墨为锋、
笔为剑,
双方以各路报纸杂志为阵地,畅快激战。
事情的中心显然已经不是王尔德了,而是自由与保守,调门拉得越来越高。
后世的文学研究者看到这一段历史肯定会犯糊涂,
先是汉姆生骂陆时,
接着是萧伯纳骂汉姆生。
再之后就开始变得魔幻起来了,
威廉·巴特勒·叶芝开麦怒喷萧伯纳,
远在法国的罗曼·罗兰急公好义,站出来帮忙骂叶芝,
叶芝立即回骂。
这些人,汉姆生是挪威人,萧伯纳是爱尔兰人,叶芝是爱尔兰人,罗兰是法国人,
单从地域看,可以说:
整个欧西北都打成一锅粥啦!
半路还杀出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名叫斯蒂芬·茨威格,
茨威格初生牛犊不怕虎,把老前辈都挨个吐槽了一遍,
说萧伯纳的渐进主义是“安全的叛逆”、说罗曼·罗兰“用音乐写小说”、说叶芝的象征主义和玄学诗是“典型的封建欲孽”、说泰戈尔“翻译水平极差”。
于是,所有人又调转枪头,怒喷茨威格偷袭老同志。
就三四天的功夫,各路文豪你方唱罢我登场,简直就像掀起了一场文化运动。
……
舰队街,
《曼彻斯特卫报》办事处,主编室。
啪——
陆时放下报纸,努力憋着笑,
没想到茨威格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剽悍,骂起人来都不论户的。
萧伯纳没好气地说:“我赌这个茨威格是法国人。”
陆时诧异,
“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萧伯纳点了点报纸,
“你看他是怎么说罗兰先生的,‘用音乐写小说’,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批评嘛~”
“哈哈哈!”
陆时终究还是笑出了声来,
“所以,你猜测茨威格是罗兰先生的老乡?”
萧伯纳哼哼一声,又看了眼报纸,说道:“这还用想?”
罗兰小说的特点被人们归纳为“用音乐写小说”,因为罗兰不仅是思想家、文学家、社会活动家,同时还是音乐评论家,
那个评价确实是褒义的。
可惜,茨威格并非法国人,而是奥地利人,
萧伯纳猜错了。
陆时说道:“这件事跟地域没关系吧?你和叶芝先生不都是爱尔兰人吗?”
萧伯纳微微咋舌:“啧……我和叶芝那货可不一样。我支持新戏剧,他喜欢浪漫主义的华丽风格,倾向截然不同,我和他可没少论战。”
陆时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明明没叶芝什么事,他还要跳出来跟萧伯纳过过招,
原来两人早就有矛盾。
陆时安慰道:“好了~好了~别生气。叶芝暂且不提,你看茨威格,竟然连泰戈尔都不放过,就知道是年轻人想得太多,不知天高地厚嘛~”
萧伯纳说:“也就是欺负人家泰戈尔在印度,没法回击。”
说着,萧伯纳瞄了陆时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