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麻子摇了摇头,说进去干啥,在外面就行,别特娘的没事鼓捣出事来。
我想想也是,就和麻子蹲在门口等了起来。
不一会儿,望见西边大队部门口涌出了一群人,说笑着四下散去。
往这边走的没几个,说着话拉着呱,半道又进了胡同几个,最后,有两三个男女径直往这儿走来。
黑灯瞎火地,我们也看不清呀,这时候也不能打开夜眼,就硬站在那儿,伸着头眯眼细瞅。
“凤兰大妹子,回来了?”眼见那两三个人影快近前了,麻子开口叫了一声。
那几个人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谁?”
“我呀,凤兰妹子……”三麻子接口道,口气很热情也很真诚。
“你是谁?王支书还在队部呢……”一男子说道。
另一女子道:“你是凤兰嫂子的亲戚吗?”
麻子忙说是。
几个人也就没在意,顺着大街往东走去。
“三爷,要不咱去队部?在这儿猫着也不像个事呀,黑灯瞎火地,别让人怀疑。”我道。
麻子瞅了瞅西边,说好吧。
于是,我架着他往西边走去,刚走了几步,忽见队部门口又出来几个人,还拿着瓦斯灯,刺眼的光影里,王凤兰在中间,两个背枪的小伙子在两边,边走边说着什么。
“大妹子……”三麻子驻足叫了一声。
我的脑袋就大了,紧张地望着她们,看有啥反应。
王凤兰一愣,眼瞅着这边,疑惑地问道:“谁?”
俩民兵下意识地忙从肩膀上摘下枪来,枪口指向了这儿。
三麻子道:“是我们呀,凤兰妹子,我,胡大海,还有民兵队长郭德金同志,郭子……”
这一说,更让王凤兰迷糊了,她皱眉眨眼,好像在极力搜索脑海里的记忆,一民兵听了,忙问道:“你们哪个村的,来找王支书干啥?有情况吗?”
我靠,政治觉悟这根弦扯的还挺紧呢。
“没,我们和王支书是亲戚呢……”麻子笑呵呵地说了一句。
王凤兰终于回过味来,也想起了我俩,就让那俩民兵先回去,明天有事再说。
她提着瓦斯灯近前,仔细打量了我们一眼,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俩啥时来的?来有啥事?”
声音不怒不喜,极为平淡,似乎还掺杂着些许敌意。
这可以理解,当初我们不打一声招呼就偷跑了,搁谁都会不满。
三麻子便啰哩啰唆说这么些年来老是挂念着大妹子,始终是个心事,所以来看望看望。
王凤兰皱眉叹了口气,说那进屋吧。抬腿推门进了院子,我便搀扶着麻子进去,顺手掩上了门。
屋里黑灯瞎火,也再没人进来,我脑子里就划了个钩,难道她一直没成个家?她不是还有个儿子虎子吗?论年纪也该二十多岁了吧,应该娶了媳妇了,这咋也没个动静?
进屋坐下后,借着灯光,我才发现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只有一张相片,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是王凤兰,坐在凳子上,她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子,眉眼跟她差不多,不用说,那应该就是她的儿子虎子了。
王凤兰上了炕,盘腿坐在炕头,从炕边拽过来一个盛旱烟的笸箩,拿起张本子纸条就卷烟,手法娴熟而又自然。
她学会抽烟了?我暗暗蹙了下眉。
她麻利地卷好了烟,伸手递给了对面的三麻子,接着又拿纸卷。
麻子转头冲我道:“给你嫂子卷支烟,看着干啥?”
我脸一红,刚要欠身,王凤兰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还不会吸烟?”
不等我答,麻子道:“他呀,可别提了,这些年老走背运,抗美援朝,他一个人顶住了鬼子联军一个团,打掉了五六辆卡车,打死了一百多鬼子,刚当上连长,在第五次战役的时候整个师部又被人家包了饺子,一下子俘虏了八百多个人,唉……”
我一听火了,忙接道:“那能怪我吗,我们子弹打光了,又四五天没吃饭,饿的路都走不动了,想拼也没了力气……”
“就是呀,好在这小子政治觉悟很高,在俘虏营里还杀了一个搞策反的狗特务,保护了战友。”
我俩一唱一和,说的都是真事,而王凤兰可能是第一次听说抗美援朝和俘虏营的事,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连问到底是咋回事,我们这些年都去了哪儿,干了啥?
麻子等的就是这话呢,于是就滔滔不绝,声情并茂地演讲开来,先说解放战争,又说抗美援朝,接着就是带领乡亲大干社会主义,连年得先进,评模范。
把个王凤兰听的一愣一愣的,脸色也跟着他的诉说在不断变化。
“唉,真是没想到呀……”三麻子突然叹了口气,悲苦地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王凤兰疑惑地看着他:“咋的了叔,出啥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