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方重勇将桌案上放着的青铜镇纸,用力砸到地上,宛若前世短兵相接的步兵扔出手雷一般!
整个府衙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众将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偌大的空间,仿佛针尖落地之音都能听到。
方重勇再怎么是个孩子,那也是穿了红色官袍(虽然是改小了的)的朝廷官员啊,而且还是正式任命的!
他不开口,是默认将指挥权“让渡”出来给王思礼,这是“潜规则”。
他一旦开口,便代表了朝廷的意志。
谁若是想炸毛,那可得想想后果,很多军务上的事情都是可大可小的。
若是被方重勇随便给安插个“背军之罪”,可就连哭都没地方哭了。
“欲追击吐蕃军者,可签军令状后,带本队人马出击,按战时编制组织部曲。
此战若败,无论能否带兵返回,按律皆斩!”
对唐军军法已经十分谂熟的方重勇,直接照本宣科的找到了一条足以压死这些丘八们的基本军令。
按照战时编制,则意味着不一定能挑选到平日里归自己带兵的那部分嫡系手下。
而深夜带着自己并不熟悉,且不见得有多少认同感的士卒,冒险去追击主动撤退的敌军。
这风险大概也就跟“盲人骑瞎马,深夜入危城”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方重勇的话一说出口,就感觉大堂内的气氛顿时就松懈了下来了。
追敌兵又不是追妹子!妹子追上了给你一香吻,敌军追上了反手就是一刀!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诸位,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我们既然已经全歼了围攻小城的吐蕃军,等着朝廷论功行赏便是了,不必横生枝节。
待天亮后,我们派人去罗城,与他们联系上以后,重建沙州的边军建制,重新布防,再与河西节度府联系,等待下一步的计划。
各位意下如何呢?”
方重勇条理清晰的说了这番话,穷寇莫追的道理,其实在场众人都是明白的。不过是眼馋军功而已。如今方刺史都把话说这个份上了,谁要是不听话强顶,将来一定会被穿小鞋的!
想想方重勇深厚的背景及沙州本地籍贯,还是不要惹这位爷比较好。
“一切听从使君安排!”
包括王思礼在内的众人皆齐声拜服道。
“都散了吧,按排班顺序轮流换防。”
方重勇小手一挥,宣布解散,完全不搞什么“总结动员”之类的客套。
待众将都离开后,王思礼独自留了下来。
他用复杂难明的目光反复打量着方重勇,最后感慨叹息道: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此战能胜,全赖使君料敌先机,提前准备了两个月。
吐蕃人本意就是出其不意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在失去了先手之后,吐蕃军中固有的顽疾便开始爆发。
最开始那段时间是最难的。”
他现在很佩服方重勇的“远见”。
“唉,为了激励士气,某已经将府库搬空了。要是朝廷不给将士们赏赐,沙州可真要喝西北风了。”
方重勇苦笑道。
府库里面的那些金银财帛,可都是许诺在战胜之后,发给豆卢军将士和城中大户们的部曲作为赏赐的。
可以晚兑现,但绝对不能不兑现,要不然沙州军民的士气就崩了,那时候方重勇这个刺史说话也不管用了。
“嘿嘿,这个使君倒是不必太担忧了。”
王思礼嘿嘿笑道。
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咱们浴血奋战保护了沙州的安全,维护了这里通往西域的商道。
那些吃得脑满肠肥的胡商们,怎么说也得意思意思吧。
他们要是不给咱们意思意思,那就别怪咱们不够意思了。”
王思礼脸上出现了方重勇非常熟悉的笑容,当初他在辛云京脸上也看到过。
对方想表达什么意思,其实已经不言自明。
在河西,连一口干净的清水都是要钱的!唐军将士们消灭了入侵沙州的吐蕃人,这些安然享受和平红利的商人们,真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一毛不拔?
那可得问问拿着刀的丘八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了。
当然了,在方重勇看来,很多事情确实是要办的,但是气氛不能搞得那么僵硬。
所谓军民一家亲嘛,胡商也是民,不要对他们太凶恶了。只要这些人该交的钱一文不少的交了,那么豆卢军还是他们的守护神,保护他们在这一段商路上的安全。
说话要和气,腰间挂着横刀就好,没必要手里拿着刀子到处吓唬人。
当然了,吐蕃虽然败了,但溃兵也多,商路暂时不安全,冒出几支在商路上打劫的吐蕃军乱兵队伍,那也很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