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的自己?他20岁,大学还没毕业。还不知道人生的难处和苦涩。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学校参加的是音乐社。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拉二胡了。殷英也在音乐社。不过那时候他的女朋友是同级的杨蕊。杨蕊?他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好像是个非常普通的女孩子。他怎么会喜欢她的?好像是她追的他。杨蕊?好像是播音系的。这么说应该是非常漂亮的了。别人的初恋都刻骨铭心难忘,他却连初恋的脸和声音都想不起来啦。他苦笑了一声。
10年前,还是有漂亮姑娘主动追求他喜欢他的。怎么10年后的自己竟如此落魄呢?他走在大街上,觉得没有一个年轻姑娘朝他多看一眼的。“也许这个城市太忙碌了,大家都太忙了。”他把其中的一个原因归结于这个。“要不就是我长得难看?”他掏出,用黑屏匆匆照了一下。“哎,哪还会有什么邂逅的桥段啊!全都是电视剧里骗人的。”自从与吴桐分手之后,东方岩更加确信了邂逅不过是编剧无聊的幻想的把戏而已。
10年前,他还充满了斗志,对未来充满了幻想。他什么都想干,精力充沛。他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学会了图书,也利用这段时间看了不少书。、诗歌、散文、电影、美术、艺术评论,什么都读。
10年前,他如了东爸的愿,在南京的一所还不错的一本大学读经贸专业二年级。在东爸的眼里,自己的儿子未来就是钱财的。虽然不指望大富大贵,但他总算放下一半的心。接下来只用好好培养女儿就行了。
10年前,他整天熬夜。白天逃课。他买了个碟片机,比戏文专业的同学看的电影还要多。他还曾经试着写过一个剧本的开头,后来电脑出了问题,再也没有写过。
10年前,他能混过大学的考试就完事大吉。偶尔他也能拿个奖学金。他有点小桀骜不驯,不想走寻常路。他跟同窗指点江山,立下“不考研、不考公务员”的“豪壮誓言”。后来他也嘲笑自己当年的无知。
10年前,他还在学校的操场上踢整个下午的足球,把那天下午的专业课忘得精光。
10年前,他最就是大学体育课考长跑。他的耐力很好。跑过两次马拉松。而他的同学们则因为疏于锻炼,1000米都跑得要死要活的。尤其是女生。当他早早轻松跑完,就坐在台阶上看女生跑800米。那简直就是一幕绝佳喜剧。哦,不,是悲剧。女生们大多跑到400米时就已经到极限了,剩下的一圈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坚持下来的。有些女生到最后几乎是用走的。能跑完的也都是脸色惨白,嘴唇颤抖,花容失色。有些还当场吐了。他则在远处暗暗发笑。
10年前,他第一次吻一个女生。其实是她先吻的他。他生平第一次经历了一张脸慢慢靠近自己的脸,两片嘴唇凑过来,贴在他的上面。他根本还不会吻。他总是只习惯拉她的手。女生慢慢地引导他,他才开始搂她的肩膀。
10年前的自己,他还记得什么?
20年前呢?他感到调动记忆有点困难。
20年前,他才10岁。刚刚学会了《黄河大合唱》,那是一首快曲,东爸认为这个适合小孩子拉。
20年前,他天天跟同学打架。放学的路上从来不是正儿八经走路的,而是一会用跑的,一会用跳的,甚至还会用翻跟头的,当然更多的时候,是用跟男同学打架的。一边打,一边就回到了家。一身脏兮兮的,不是脸破皮了,就是嘴角出血了,还有膝盖化脓什么的。总之身上新伤旧伤不断。东嫂生气的时候总是绝望地嚷他:“猪狗都嫌!”
20年前,他的语文课本上但凡有插图的地方都被改成了他自己的版本。骑二八大杠自行车的杜甫,舞剑的李白,课本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他因为上课传纸条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后面。
20年前,他的爷爷去世了。他一点都不知道难过,反而挺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爸爸家的亲戚家的小孩都聚到一起了。大家又有得玩了。他对爷爷的记忆也越来越稀少了。
20年前,他每天把当饭吃。
20年前,他很快就会有一个妹妹了。东嫂在村人的眼光下娇羞地摸他的头,这么告诉他的。
10年前的他好像根本没有去想过20年的自己。真奇怪。而现在的他却躺在黑暗中把自己并不长的人生来路过目一遍,好像在检查自己的家庭作业似的。
“全都错了。全都做错了。”他绝望地想道。“我把作业全都写错了。而且没有机会改正了。”
人生有那么多条路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无动于衷,整日游戏,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现在却只能躺在租来的小屋里,睡在不知道谁置办的、吱吱嘎嘎的床上,回忆自己的来路时发出一句如此的慨叹。他有种憋屈的感觉。有种无能为力的来不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