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回到静宁,再从静宁重返北京。这一路,东方岩不敢回想,时间虽短暂,经历已经让他完全改变了。他们老家,家里的业务只有几个老人,不太顺畅。东方岩雇了一个同村的青年,在家里帮老人们,主要是发货订单和一些细节问题的处理。他身在北京,兼顾着家里,实属不易。庄禾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试管婴儿的手术漫长而绝望。他们试了很多次都没法成功。因为她的卵子基本上都是质量不好的。医生没法在她枯萎的卵巢里取出合格的卵子,庄禾十分痛苦。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两个月左右,手术还是没法进行。庄禾接近崩溃边缘,她原本清亮的眼睛变得浑浊,因为整晚的失眠和整日的抑郁。她又偷偷买来盐酸氟西汀,但还是流着泪把药片锁进抽屉。目前不管如何她都不能服药。东方岩计划在北京重新找一份工作。在北京吃老本吃不了几个月就会变成穷光蛋,他们在医院开支不小。提娜没有提房租的事,东方岩却觉得过意不去。综合种种境遇,东方岩开始在网上投递简历,然后用人单位抛来橄榄枝。
电话倒是来了几个,都说有意向,但就没有下文了。没有约他面试的电话。他愁眉苦脸坐在屋里,每天盯着招聘应用看,重复着投递简历、反馈、看到有意向的消息,然后就会发现那个招聘职位很快就停止招聘了。也就是说他们找到了合适的人了。才离开北京一年,行情就变得如此翻天覆地吗?东方岩一筹莫展地躺在沙发上。庄禾在屋里睡着了。她晚上睡不着,白天偶尔能眯一会。他看了看墙上兀自转动的大钟,到了去买菜回来做饭的时间了。“天无绝人之路,饭还是要吃的!”他苦笑了一声。
工作没有着落,家里的情况他又顾不上。东方岩真的感受到了身处绝境的悲伤。那天他在焦躁的中,翻看,看到吴桐结婚的照片了。她在结婚照中显得很美,像高贵的黑天鹅。她嫁的人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前额的头发基本上没有了。有一张他笑起来的照片,中间两颗门牙间的牙缝有点大。“挺特殊的……”他对空气说。“看样子,说不定是个海鲜老板之类的吧……”他闭上眼。前女友结婚了,他却没有感觉了。吴桐的样子在他脑海里好像完全擦出了似的,他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纵使紧闭双眼,她的音容笑貌再也无法出现在他脑海里了。
“结婚也没告诉我……”他最近常常叹气,老气横秋的。那时候屋外正好是黄昏时分,天空晕染得很有层次,他望着天空,好像朦朦胧胧记起在遥远的过去,也是在这么一个绚丽的天色,他与某位女郎有过痛彻心扉的爱恨交织。天色暗得很快,他盯着看了好一阵。
等他醒来的时候,听见了庄禾在厨房里做饭的声音。他一拍脑门。
“你也累了,累了就休息吧。”妻子和颜悦色地说。东方岩似乎有些恍惚。庄禾切着胡萝卜,说:“我想回家了。我们回家吧。”
现在对于东方岩来说,“回家”是最最温暖的字眼。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和妻子两个人孤零零地飘荡在这个城市,没根没依的,度日如年。而一听到“回家”两个字,他的眼中立马有了光亮,像被一瞬间点燃的蜡烛。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我们自然而然反而更好。我们俩现在压力这么大,根本不会有怀孕的可能的。如果回老家,心情舒畅,说不定反而……还有点希望……”
“如果真的没有希望呢?”
“岩,我们顺其自然吧。我从不强求东西。如果命中注定没有孩子,我也只能接受。岩,你考虑过领养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领养孩子的问题。
东方岩的沉默在庄禾看来如此漫长。
“是,我不是没想过。”
“真好!以后我们也许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庄禾这么快就考虑领养孩子,看来在重回北京短短的几个月内,妻子也受到深刻影响。东方岩退出厨房,坐回原来的位置,呆看窗外。
手术意外成功了。庄禾决定还是退掉房子,跟东方岩回甘肃。她想念东嫂乐呵呵的脸,也惦念庄妈和外婆。她现在肚子里又种下了一颗胚胎,虽然他们不敢对此抱太大希望,只是因为害怕再次失望。
东方鹤开学了。暑假期间,她算是把法国大学了解了一遍。也学着《四月情书》里的松隆子,对心仪之人所在的那所学校产生了绵绵的倾慕之情。现在好像全世界就只有这么一所大学是东方鹤愿意上的。无数历史和事实证明得不到的东西会长久在失落者心里产生魅力,随着时间推移,这种魅力愈发彰显。飘摇而去的景现在对于形单影只的东方鹤来说大概就是这个意义了。她紧紧抓住这种幻觉不放,整个暑假分外用功,好像她生命终于找到目标,只要她迈步,就一定能抵达他。
她的心还不允许她环顾四周,尤其是在她眼前的何庆,所谓灯下黑吧,她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在她犯迷糊时尚且清醒的部分。
何庆学业开始变得忙起来了。她不总能见到他了。当她在图书馆复习法语时,她偶尔抬头会看看何庆每次来时走的那条路。他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