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自问自答。他内心给出来明确的答案。东方鹤从未被他贴过标签。她就如清水一般天然率真,正合他心意。她所学的专业、所感兴趣的知识,从未成为他内心的阻碍。而他也从来不用提及他那个领域的公式、计算法或理论。他们谈论的话题出乎意料地完全避开了那些两人完全无法重合的部分。
这是有意而为之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孤身在美国的时候,他忍不住回想这个问题。四年的时间里,他们都谈论了些什么,竟然连一次都没涉及到这些令人尴尬、难解的命题吗?他的不少同门师兄弟,都是因为这个在他不是问题的问题而感情不顺最终分道扬镳的。难道是他们没有抓住实质,只悬在表面,而忽略了心灵?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洞察力惊人的人,也没有多少说话的本领,对于语言,他所能掌握的就是如何运用日常话语系统来交流和解决问题,传达快乐或失意。东方鹤的诗他并不能全然体会里面的复杂含义但他读一遍,认为流畅,并且像清泉一样流过心上,带走了一些尘埃,留下了一些清凉的感觉,就非常满足了。至于东方鹤对此有什么看法或要求,她对“知音”与“共鸣”的定义又是如何,他从未想过。她几乎不提自己的诗或。
“有再写吗?”他想起来自己的“过失”,不免有些歉疚。
“嘿!你还记着呢!今年没有写啦!以后也许会重拾,还不确定。今年发生了好多事情,我现在还来不及沉淀,来不及记录,现在还在懵懂感知的阶段。估计需要消化、内化好一段时间。你知道我的反射弧其实比较长……”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赞同。“那诗歌呢?”
“低产。极低。一年5首。”
对方几乎是叫了一声。“我应该将这理解为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一年来我好像了一个转折。人生的东西都摊开在我面前人不知所措。我惊讶于自己所见所想,都没有办法将它们很好地转化成诗行了……”
“想来是这样。”
“你早料到了对不对?”东方鹤眼中闪烁着光芒。
“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啊!只不过在火车站人群中看见你,我就知道了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内心发生了不少变化。这种变化其实会在人的容貌上有所显现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里与稻子的妈妈相遇。不敢相信她是景的未婚妻……”她用的是“未婚妻”的法语词汇,好像她压根就不愿说出那个词汇。东方鹤是信任词语和语言的力量的,所以她才会写诗歌。
“对于人来说,这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东方鹤早先和何庆大致说过这里发生的事情,也正因为事情如此,他才决定无论如何暑假要陪她散散心。
“稻子不知道怎么样了?从没见过生母的她……会有怎样的想法啊……”说起稻子,东方鹤面露关切的神色。
“放心啦!她必须独自经历并且从自己一直以来对母亲那种揪心甚至有点病态的思念当中走出来。你知道吗?正是因为她没见过她,所以在她稚嫩的心灵里,她应该是一位完人。可当这个人活灵活现出现在她眼前了,我想情况会有所不同了。”
“怎么不同?”
“按照我的猜测,她应该不是那种特别喜欢孩子,跟孩子亲还会讨孩子欢心而放弃自己习惯、喜好的人。她漂亮,但是太高傲了;有温度,但是若即若离的让人抓狂。她还会吃饭、打哈欠、上厕所、甚至发脾气……稻子那么伶俐聪明,只消她见了她,她便会失去一切想象的光环。而跟提娜姐相比,谁更在乎她的冷暖温饱?谁上学下学地接送她给她做早餐晚餐?谁为她洗衣服?督促她写作业,替她开家长会?是提娜姐啊。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来,“她的孩子出生了吧?”
“噢!生了。一个小男孩。”
“稻子什么反应?”
“还能什么反应?跟以前一样呗!一点不让步。”
“朱颜应该已经见上她了吧?”
“差不多了吧。”东方鹤看看火车外面苍翠的暮色。他们也快到站了。
“真希望稻子能够快快乐乐地……”
“嗯。”何庆拿起他的旅行包,那是他此次行程的全部行李。
“我恐怕这个季节,山里面还是会有点冷哦。”火车将他们放在一个小站。那是靠近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个意大利村庄。
“放心,我带了外套。”何庆满足地拍拍自己的旅行包。
坐落于山谷中的村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