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也不总比来路顺畅,短程。朱颜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她没有什么保持联络的朋友,所以她基本上整天都无所事事。恰巧稻子病愈了,她又来了。忆良和提娜抱着新生儿去医院了。保姆张阿姨在。稻子像大人一样接待了她,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等着她开口。
“怎么了?这么瞅着我干嘛要?”她被女儿的眼神弄得倍儿不自在的。
“你什么时候回法国?”
“你希望我早走还是不希望我走啊?”
“随你的便。”
“怎么这么没礼貌啊!跟亲妈妈怎么实话的呢!”朱颜一副家长作风。稻子不想看她说话时冷冰冰的态度,垂下了眼帘。
“你要结婚了吗?”其实稻子是全然不知她在法国的那些事的。她只是把程雨豪的痛苦景况嫁接到了自己身上。
“结婚!结婚!你才多大点,就结婚不离口,这举止教养都谁教你的?”朱颜喝水的架势像是在喝酒。扬起头一口就想往下灌完。她又去香奈儿包里摸香烟,摸了半天摸出一包。
“我们家不准抽烟。还有小宝宝呢!”
“小丫头片子!长大了!忘了老娘是谁了……”朱颜感觉牙都痒痒。
“我这一生就不知道'老娘'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朱颜没勇气和她温和地说话,并不是怕她哭,而是这种冷静到冷酷的对话她乱了方寸。
“我得跟你爸说说,你这孩子欠管教。”
“是欠管教。有不负责的大人,就有欠管教的孩子。”其实稻子恰恰遗传了她在这方面的基因。朱颜跟人争辩的时候,用的不是这种“节节败退”“以退为进”的蹩脚策略。通常,她是“以进为退”的。
“看来,你对我并无好感。我千里迢迢从法国回来,只是因为听信了什么你非见我不可,否则就会如何的鬼话,原来都是夸大其词的谎言。”她喝了口水又接着说,“不管你多么恨我,我总归是你的妈。十年前我因为你几乎抑郁到自杀。现在又因为你,毕竟我也不能听了那样的话而无动于衷,所以我又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哎!我这一生总是在犯错,而且所犯之错竟皆无法弥补……我还能否再回法国都不好说……”
稻子平静地听着,眼里也染上了母亲那种冷冰冰的颜色。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会想办法的。”自打朱颜一意孤行要回国,景就没有跟她联系过。他的自尊心和纯粹爱情受到玷污的念头不断影响着他。他若在这时再苦苦哀求她回心转意,便是自讨没趣。朱颜盘算着与景复合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目前来说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她转而有些思念皮埃尔了。“如果他还愿意和我结婚的话……”总是要经历过一些人,才会幡然醒悟,发现过去那个自己瞧不上的人的好,这是朱颜总结出来的经验。
所以她在国内待了蛮长一段时间,皮埃尔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她气急败坏地想他已经变心了,心里尽是“男人总是靠不住的”之类的念头。
没想到这一趟回国,她失去了,男人,爱情,婚姻,房子以及其他能让她感到安稳的东西。她总住酒店,花钱又大手大脚,没个筹算,根本没有忆良刚认识她那时候那种正直的成分。钱快花光了。她不得不认真考虑卖画的方案了。回国前,她的画还留在景为他租的爱巢里,她给他发邮件他运回国内。景猜测她是穷途末路了。
此刻,他在巴黎的工作并不顺心。原先还有个信念支撑着他,要他为爱努力奋斗,为她付出。而今她这一离去他加倍颓丧。景算是少不更事,但他知道朱颜回国绝不单为女儿。她几乎从未提及女儿。在国内的时候,稻子的情况他多多少少了解一点。她对母亲的渴念,她寡言冷峻的性格,不能说朱颜脱得了干系。她却在这时不顾他的想法坚持回国,多半是由于厌倦了这种生活。目前为止,他只能这样的生活。与皮埃尔所能的相比,他感到无力回天。他去找到皮埃尔,想跟他深度沟通一次。皮埃尔看起来是个好相处的男人,除了年纪有点大以外,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他有经济基础,也有稳定的职业,为人礼貌,举止得当,按理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
“如果这个世界对艺术家的定义是激情、跳脱、浪漫、残忍,那她就是最好的艺术家。她的心不属于这个世界。”皮埃尔做出如此解释,确实令景瞠目结舌。
“你是否还爱她?”
“我不知道。我们互相了解,也喜欢对方的陪伴。”
“当初你不是想跟她结婚吗?结婚就意味着爱并且下定了一辈子都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