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巴,快看外边!”他们途经层层大山,就好像是在山里一直绕,“这么连绵的山!我还是第一次见!”提娜手搭在儿子身上,脸转过去看着窗外。
“看你的打扮,我还以为你又准备重返广告界了呢!刚刚还稍微吓了一下自己。”东方岩换了个轻松的口气说。
“嘿!我再不把这些多年前的旧货拿出来见见阳光,它们恐怕都要集体被搬出去了。”
“还记得那时候你追……啊!那时候你就像变了个人,现在好像又看到熟悉的你了!”
“不管外表如何变换,我的心始终如一哦!如明镜!”提娜的笑容真挚而持续人一看就很信任的样子。
“东妈怎么样了?决定不再治疗了吗?”忆良问。
“嗯。我妈是那么说的来着,很坚决来着,任谁都没有劝动。你劝劝吧,适时。”
“好。”
“小鹤为此很担心。我看她那样,都担心她出不了国了呢!”东方岩又补充了一句。
“别担心。”此时,除了这一句简单的“别担心”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更能安慰患者的亲人了,话语既然无力就显得多余。于是忆良闭口没再提。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东方鹤。东方鹤感觉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又有好多顾虑,因此患得患失不知道能不能启齿一般。她那么猜测着他的心思,他笑了笑,扭过了头,去看车外的风景。
因为带着两个孩子诸多不便,他们计划待三天就回北京。
“啊?!怎么这么急!大老远地来了,多住一阵子再走!我们西北凉快,夏天最好了。让小岩带你们四处看看去!虽然没什么好风景,但西北人实在,天地也实在。北方见情。是你们大城市里体会不到的那种情。”
“就是太想念你们了。尤其是东爸东妈!现在东妈突然得了这个病,我……我想着怎么着今年你们也可能去北京呢,没想到你们不来。那我就拖家带口地来,天涯海角地来,千里迢迢地来……”
“好啦好啦!忆良哥,别抒情了!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意啦!就听我哥的,在这住到住不动了再走。让小泥巴也跟秋雨玩玩吧。城里孩子都孤单,不过还好你家有两个。我想稻子这个姐姐应该是做得再合格称职不过的啦!”
稻子的手一直攥在东方鹤的大手里。
“嗯。稻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提娜接过话头。
“秋雨跟小泥巴差不多大吧?”
“嗯。我们秋雨比小泥巴大两个月。”
“不如我们结个娃娃亲吧!”忆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嚯!你们真会玩!原来顺带来认亲来了!”东方鹤摸着稻子的头,戏谑地说。
“好哇!亲家!”
忆良给东爸东妈和秋雨都带了礼物。东妈最容易动情,她见到忆良抱着小泥巴瞬时就眼泪汪汪。
“你们还想着我,我……我……我真高兴得不得了!”她伸出手想要去抱抱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小泥巴一点都不认生,乖乖地展开双臂,搂住了她的脖子。“欸欸欸!你们瞧瞧!小家伙喜欢我!小家伙喜欢我!喜欢我这个一无是处的老太太啊!”她眼泪流得更凶了。如果说东方鹤的回家一扫她连绵数月的愁容的话,那么小泥巴和忆良此行则引发了一场涟涟雨水。几个月来,她惊恐,不安,从对癌症的一无所知到深深恐惧,再到亲身经历化疗过程的种种非人折磨……死亡的阴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圆圆的脸。虽然没有笑容,但她却一直要小心隐瞒,唯恐让家人一次她一样的经验。她在巨大的压力下喘不过气。女儿回来一眼看穿了她,其实她内心多少是有些高兴的。两年未见的女儿一看到她就知道她经历了灾难,还有什么比这更宽慰己心的呢?如今,孩子们她,又让她见到了以前很忆良和稻子,还见到了忆良的孩子,见到了新生命的延续,她心里有一万条河流在向外奔涌。她就是特别想哭,那泪是被苦涩浸透过的欢乐。伴随着世界上成分最复杂的泪水,往事一幕幕浮现。
当年她跟东爸结婚本来是她自己的父亲所反对的。东妈一意孤行,曾经跟父亲闹到差点断绝关系的严重地步。她的父亲性格暴烈,生育了五个孩子,按照他那种教养方式,每个孩子都没被教养好。因为他们沉入生活的泥潭之后,没有一个有能力把自己从泥潭中救拔出来。父亲早早就过世了,留下母亲一人独自一人生活。那几年其他的几个孩子都不愿意接老母亲一起生活,只有东爸二话不说,把岳母接到自家来了。东妈跟母亲聊天说:“当年大看不上的,现在却是给您养老的。”老人就只是笑笑。她是个心地柔软的老太太。其实每一个孩子她都不忍心伤害,也是出于溺爱,孩子们才对她不管不顾习惯了,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也不去计较,病了或者家里漏雨了都闭口不提,只等着孩子们自己发现。他们若是发现不了,她也就那样糊里糊涂傻傻地过下去。东方鹤曾以她的经历为原型,写过那么一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