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约念的确展露出值得信赖的价值了。他越是亲吻她的嘴唇,脖子,耳朵,脸颊和锁骨,他就越能听到来自远方的音符。她越是在他怀里,哪怕只是静静地依偎着,他们不做什么也不说话,她就越相信人世沧桑的未来里透出了似乎可以信任的温暖亮光。
工作和生活的本质是一样的:一样的重复,一样的无意义,一样的以无意义抵抗意义,一样的消遣漫长的人世,一样的在消遣中消磨痛苦和沮丧,一样的在重复的动作中找回与自然与他者的联系。恰恰是在这种重复中,那种本质的核心却丝毫没有因为惯性动作而减损。如果没有通透这一点,你会对生活和工作失望。你渴望发现一个新的世界,但那个世界早就包含在你的身体和灵魂之内。
所以,以爱好当成工作的人大都有“用情过度”的通病。林约念任凭脑海中的旋律激流般涌出,常常是他手抄的速度几乎都跟不上旋律涌出的速度了。如果在莫扎特那个时代,他一定会请一个秘书。而现在他手里攥着无数随时画下来的音符记散纸片,在他空无一物或者说没有生活痕迹的屋子里陷入痴狂。
他终于完成了他的鸿篇巨制。他把制作成型的demo带来给东方鹤。以前他对自己缺乏信心,他的词曲自从遇到东方鹤之后他都觉得是拿不出手的。因为真实的爱情的加入,他的音乐起了实质性的变化。流动的喜悦与艰难,高翔与无处依傍的游荡,流连交织,似乎在走近,其实是在远离。
“这是为你的组诗配的乐。它是你诗歌的另一半。是它的妻子,是它的丈夫,是它的爱人。是不可分割的一对。”东方鹤眯起眼睛给了他一个甜吻。
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伊甸园里的亚当夏娃夫妇,没有一切纷扰,而林约念的父母家人等各种关系,东方鹤到现在为止都一概不知。他没提起过,她也没想过要问。就好像他们一开始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两个幸存者。
如果这种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如果她的无意义在乐曲的流动中都被抵挡在音乐营造起的围墙之内,如果没有意外,如果……
但世界现在决定要用最不堪的方式告诉她:爱和消逝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冷漠的风很快就可以将一个人卷走。
东方鹤顺利毕业。关于海明威的那篇论文被推举到哈佛现代文学教授詹姆斯手里,他伸出橄榄枝,表示愿意收她为门生。詹姆斯已经退休,这是他带的最后一批博士生。他在全世界范围内看中的学生,包括东方鹤在内一共是三个。
何庆早先的建议她有9个月没有想起过。“原来我是这么无情无义的女人。”她被自己心灵的底色和真实的灵魂面具给着实吓着了。
林约念把demo也寄了一份给法国最大的独立音乐公司。他几乎忘记了那件事。就在东方鹤纠结于是否去哈佛的时候,制作人打来电话林约念带着他的乐队去录音棚录音。
“东方鹤!我们要出道了!要演出了!”
可是东方鹤却笑得很勉强。要把一份纯属私人的感情和历程公开给大众,暴露在众人的消费和窥视欲之下,这并不是她创作那组诗歌的目的,她认为这也不会是林约念这几个月来与她缠绵悱恻与世隔绝的生活的目的。或曰他的计划中应该是没有这个部分的。
她为他寄出那份小样而气恼,不,应该说是失望。
“你知道我不喜欢抛头露面。我只是想让我们的伊甸园持续下去,现在看来,你要离开伊甸园,去寻找新的大陆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我根本没有离开,也没有去找什么新大陆。我要跟你一起把最好的音乐呈现给大家,这有何不可?”
“我喜欢音乐,音乐是最伟大最奇妙的创造,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是无法言喻的灵魂之舞。但是我不想让音乐成为我们的未来。音乐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如果去演出,签约什么的,你的未来必定跟我没有交集了,因为我……将会回到需要我的地方,去做只有我能做的。”在东方鹤的心里,她的音乐不是她的天赋所在,她只是将其作为丰富她灵魂层次的一部分。“再说了,我想做音乐的人,或多或少都……都少不了浪漫的情史吧……”她说完把嘴唇抿成一条线。
“你多虑了,我的未婚妻。”
本来她的“未婚妻”并不是为他所写的,当然她也不是为何庆写的。她的内心有那么一个地方,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种感情,就是完全超越于现实之上,纵使时间如何流逝如何腐蚀,那种存在都不会变迁的。现在看来记忆和生活一同改变了她,由于改变不知不觉,她甚至无法觉察。但变化在持续,虽然细微到难以辨别,几乎不会去辨别。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太喜欢巴黎。那时候的不喜欢很大一部分源自景那件事。那件事的伤害持续了一年半,直到何庆来巴黎与她去看山水,吻了她之后,她才稍微从那种阴郁的情绪中走出来。正是有了那段经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眼泪是流不完的。林约念的天然率真她暂时忘却了肿瘤的阴影,她那么糊里糊涂地度过的那段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