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上突然闪烁着淡淡的红光,他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微微皱眉,殿外就传来了内侍急促的脚步声。
“外面什么事?”
他的嗓子微微有些干,声音却还是一贯的平静。
“回禀陛下,长乐宫那边失火了,水龙局已经进了宫,正在扑火。”
内侍的声音依旧尖细,在这样的夜里,阴柔的让人背脊发凉。
他静静的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树影,静坐了许久。突然,他下了床,站起身来,赤着脚就走了寝殿。十多名守夜的宫女们惊慌的跑上前来,为他披上明黄色的睡袍,为他穿上龙靴,他径直出了大殿,向着长乐宫的方向大步走去。内侍首领急忙叫来了大批护卫随侍在一旁,宫人们挑着灯笼跟在身后,蜿蜒迤逦,长长的一排,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向着长乐宫而来。
“打!给我往死里打!”
还没靠近长乐宫,内侍的声音就远远的响起。他不动声色的走过去,隔着一条龙盘渠,只见在回廊的月亮门之下,几名宫人正围着几个年幼的孩子,那几名孩子被按在栏杆上,内侍们扬起板子,一下一下的用力拍下去。她们的裤子都已经被打烂,血肉模糊的黏在屁股上,开始的时候还能发出几声惨叫,可是后来,就连惨叫声都叫不出了。
“火是我放的!有种你们杀了我!”
一名瘦弱的孩子突然叫道,她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一张脸却仍旧倔强的仰着,冷声道:“我只恨我烧不死你们这群燕北狗!”
这些都是前朝遗留下的孩子,燕北的大军冲入真煌之后,所有来不及逃跑的大夏贵族都遭到了血腥的屠戮。唯有这些年幼的孩子,在战士们的狼刀下侥幸活了下来。毕竟在当时,只是一群五六岁的娃娃,便是再凶狠冷辣的士兵杀了十个八个之后,都会觉得手软,然而又有谁能想到,这些当年连事都记不住的孩子,竟会在今天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
长乐宫,是新晋的玉美人的宫殿,他今晚翻了玉美人的牌子,临时倦了,没有前去。
仇恨,果然是这世上最坚硬的东西,便是钢刀被烈火吞噬,冰山在烈日下融化,也不能将仇恨抹杀。
“陛下。”
内侍首领跪在地上,背脊在瑟瑟的发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害怕,只是觉得寒气一丝丝的从脚底爬起,颤抖蔓延至全身,止都止不住。
“回宫。”
黑底金龙的锦缎扫过一旁的树枝,他兴师动众的赶来,只看了一眼,转身就离去了。
夜仍旧漆黑一片,像是蘸饱了墨的笔尖,他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长廊里,隐隐若现,冷风吹过去,扬起地上细的飞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唯有孩子虚弱的惨叫和叫骂声回荡在天空里。
“我要为我娘报仇!”
“万恶的燕北狗!”
“你们不得好死!”
“我们的王会回来的!你们会后悔的!”
长夜漫漫,兵器库里的战甲染上了一层寒霜,月亮门洞之下鲜血成河,孩子的尸首被一路蜿蜒着拖出宫门,扔在乱葬岗上,被野狗吞噬。
这个世上,传奇太少,大多数心有不甘的人,都已死在仇恨的深渊里,能忍辱偷生爬上来的人,也未必见得真正快乐几分。
但是活着,总是好过于死。
他静静的坐在窗前,断指处带着一只白玉扳指。那只扳指已然碎裂,内部用金丝缝合,他带着有些,有些地方几乎还有大大的空隙,破破烂烂的,就算是扔在街边,想必都没人会捡。
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只破旧的扳指,指腹的茧子硬硬的,触碰在白玉的扳指上,发出很轻很轻的声音。他低下头,看着扳指上淡淡的花纹,依稀间,心底的长剑似乎再次出了鞘,血淋淋的狰狞闪烁,白亮的剑光内,映照出一张烂熟于心的脸。
“后悔吗?”
他无声的冷笑。
那些常人该有的情绪,比如脆弱,比如害怕,比如畏惧,或者,是那孩子所的后悔,他都不允许自己拥有。
因为那些东西,除了令他感到恶心,再无别的任何作用。
大业已成,血仇得报,他求仁得仁。
后悔吗?
他闭上双眼,极远处的天边露出一缕光线来,透过窗子,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整座宫廷都以黑檀木和黑曜石为制材,在这样旭日初升的时候,有着令人窒息的压抑之美。
他的身上流着燕北大地的兵戈血脉,骨子里填充着多年隐忍的郁结之气,梦里都是长河泛滥,兵马冲破真煌山阙。这样的他,怎会后悔?
他抬起眼,只见天地辽阔,飞鸟盘旋,再不似儿时那巴掌大的一块,连月亮都不敢停留的窘迫。
后悔?
他嗤之以鼻。
三月十六,东野郡郡守传来急报,是擒住了一路叛军,其中有一人看起来身份不俗。
刑部当即下令,将那人带上京来。
半月之后,那人终于被绑至眼前,但见修眉凤目,高鼻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