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刀光剑影与孽障纠葛?
到底,是谁错了?
“水享师傅,您的面纱。”
水享转过头来,领事太监蓦然一愣,虽然之前也不曾见过这位水享师傅的真面目,可是她也只是遮住了口鼻,不曾遮住眉眼。然而只是这么一会的功夫,她整个人却似乎突然间老了二十岁,眼角布满皱纹,双鬓银白如雪,尤其是一双眼睛,再无初见时的平静深邃,变得布满沧桑,落寞孤寂的如一捧死灰。
“多谢。”
水享接过领事太监手中的面纱,也不再戴,转身便向殿外走,也不用人指路,熟悉的像自家花园一样。
“砰”的一声,沉重的殿门终于彻底关上,风声簌簌,如夜哭的鸟,在圣金宫的穹飞掠着。有太监撑着伞赶上来,领事太监醒悟过来,忙追上去,却见水享纤瘦单薄的身影缓缓的走在长长的永巷之中,夜雾弥漫,雨水打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一抹孤寂的鬼影。
这一天,是开元十四年九月初四,同年腊月初九,帝都城东太吉庵发生火灾,大火肆虐一天一夜,整个庵堂付之一炬。
这天晚上京畿禁卫军统领阿精有密奏进宫,燕洵当时正在吃饭,阿精统领跪拜之后,沉声道:“太吉庵的水享师傅走了。”
燕洵眉梢一挑,问道:“死了?”
“没有,是走了。”
燕洵淡淡的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喝粥,问道:“你还没吃饭吧?”
阿精本想吃了,可又觉得不能欺君,便老老实实的答道:“臣刚从陪都赶来,还没有吃。”
燕洵随意道:“坐下一起吃吧。”
阿精忙道:“臣不敢。”
燕洵也不强求,吩咐了宫女为他另摆一桌,阿精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吃了半碗粥。见他吃完了,燕洵便吩咐他退下,阿精满心不解,终于还是声的问了一句:“皇上不想知道她去哪了吗?”
燕洵淡淡道:“不必知道。”
“不用继续派人监视她吗?”
香炉大鼎内香烟迷蒙,穿着雨青色宫装的宫女碎步上前,抓了一把金黄色的香料洒金炉中。燕洵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语气淡淡的道:“不用了。”
阿精完就后悔了自己的多嘴,跪安之后便出了大殿。
大殿深黑,殿外却是白雪皑皑,反射着明亮的月光,照的四下里一片惨白,然而终究有掀不去的黑,在角落里的暗影里固执的徘徊着。
大殿内灯火一闪,便自熄灭。内侍监总领太监弯着腰走出来,一旁候着的彤史馆太监迎上来问:“今晚召哪位娘娘?”
“哪位也不召。”总领太监食指与拇指扣了一个圈,做出一个皇上心情不好的手势:“皇上已经睡下了。”
大殿内寂静如水,燕洵躺在龙榻上,阖上了双眼。
黑夜,那样漫长。
(1)花颜
我总觉得我能够清晰记起我初进宫的那一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当时的天气,沿途的景色,所见的人群,还有他们所的每一句话。可是我知道这是不现实的,我所记得的那一切也不过是后来姑姑们对我描述的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个女人,她是我的母亲,她们告诉我她是个绝无仅有的美人,比青海王妃还要美,我对此深信不疑。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秋天,卞唐一连下了十四天的雨,庄家烂在地里无法收割,百姓们都哭丧着脸等待着一个可能会挨饿的冬天。大夏的皇帝看准了时机,派遣出心腹大将对卞唐再一次宣战,白芷关外血流成河,我的父亲也死在战场上,将年轻滚烫的血,泼洒在一片狼藉的土地上。
因为大雨冲断了栈道,援军迟迟未至,关隘被冲毁之际,白芷关的残余官兵向夏军投降,而大夏的领军将领却将他们全部坑杀。
这是一个很惨烈的故事,每每姑姑们讲到此处,都会着重跟我描述夏军的凶残。从她们的口中我得知夏军原来都是长着三只头颅六只手臂,身高十几尺,青面獠牙,生吃人肉的怪兽。这样的感官认知一度成为我人生中的意识主流,以至于很多年后我长大成人每每见到夏人,第一个在脑海中勾勒出的形象便是这副模样。这对自幼生长在卞唐皇宫饱读诗书的我来,着实让人难过。
然而,是的,故事惨烈到一定地步,往往会出现转折,就跟大灰狼要吃了美人之前,英俊的猎人一定会出现一样。六十多岁的慕容老夫人带着四个寡妇儿媳妇上演了一出精忠报国的大戏,率领着全城老弱妇孺于白芷关内同大夏的五万官兵展开了巷战,终于赢得了时间,等来了朝廷的援军,也为卞唐守住了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
传闻,夏军将领蒙阗兵败后怒极攻心,掳走了当时已经身负重伤的慕容夫人,并威胁她,要在白芷关城门前将其先奸后杀。慕容夫人贞烈无比,当场冷笑一声,一头撞在蒙阗的刀锋上自尽而死。蒙阗这样的禽兽也有所动容,沉默片刻后向她的尸身拜了三拜,然后带着军队颓然离去。
我觉得这完全是后世极具浪漫主义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