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手摸索着伸进被褥里,覆上文清的大腿,轻缓的揉按着,语音沙哑道:“是我对不起你。”
文清摇头,“没谁对不起谁的,你这般跟我说,也只得更加见外,我亦晓得你心中的难处,凡尘俗事,熙熙攘攘混沌错乱,拿起放下皆不容易,本就不是个可以控制的事情,不过求个不悔罢了,我此时便已觉无缺无憾,你这又是哪出?若为……若为我的遭遇,根本不须如此,我非女子,纵使觉得屈辱,也不到寻死腻活的地步,早在你寻去时已无妨了。”
聂优优欣慰的吻着文清的额头,他早知文清是个体贴温柔的人,性子软,却没想过他这般通透,倒是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以为此时总要恩爱一番,才该是情趣所至,亦能抚平文清的不安。
只是待他低头瞧去,文清已然眯眼恬静的睡去,到底是累的,这数十日的光阴里所遭受的,又怎是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得清道的完的,况且文清此人,骨子里有那么分傲骨倔气,对自己的委屈从来不曾说过,只默默的忍受,转眼间依然笑对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不让人心疼。
聂优优轻轻拥着他,阖眼在文清身侧陪他躺了片刻,心中事情确实太多,容不得他在天色尚早的时候,安然入眠,没多久便起身步到桌前,蹑手蹑脚的注水研墨,提笔适应片刻,缓缓写下几个字,‘总入今朝祝寿杯,永保千千岁。’
字迹是他熟的不能再熟的笔迹,中学时因为太过浮躁,被自己的亲妈提着耳朵揪去跟着小区的一位二大爷学毛笔字,那时候他的就定了型,二大爷给整个小区的人吹牛说自己教出了高徒,导致过年时他给人写对联写的晚上夹饺子的手都不稳。
这事儿传的到处都是,后来竟然出现他因为练毛笔字,课业都提升了不少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瞎话,奈何小区的妇女有种神奇的共性,越是些没有科学依据的瞎话传奇,越是爱传扬的到处都是,还要赔上自家儿女一同去证实。
二大爷因此有了一众高徒,在小区里好生威风,人人见他皆要称呼一声‘老先生’,听的他整日背着人喜滋滋,人前自然是十分淡定,似是没将这些个俗称名声放在眼力,总要有些大师的范儿才行。
而他自己的妈,坦然的替她接受了‘高徒’这一称谓,自此毛笔字莫名其妙的成为他的技艺,他妈炫耀的资本。是以大学后他仍旧时不时的写上两笔,只是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写的着实一般,比起大师名手或是魏西的字,简直就不能看了。
方才魏西给他的盒子中的字条,他一眼便认出是自己的字,却也十分明白,从他来到这里之后,怕被人瞧出破绽,是以半个字都未曾写过,那么只能说明他的记忆不全!
聂优优翻过那页纸,蘸了墨汁,在新的一张纸上写出‘聂优优’三个大字,力透纸背,尾梢晕染开来,收手不及。
他之所以拿到纸条后没有过多的反应,不过是这段时间隐隐约约的猜测,早在他与魏西在仙泽山因为杖毙之事争吵时,魏西的一句,‘你还就是你’,他便开始疑心。若说早在前往轻泽时魏西正正好算到他等到他只是种巧合,那么眼毒如魏西,精明如朝堂一帮老臣,熟悉如卓大监,关系好如安珏,又怎么会瞧不出?
莫不是,莫不是,他早已来到这个世界,荒诞的只是,他途中出现问题,没了这个世界的记忆,却仍然留有穿越前的记忆?
聂优优一阵混乱,若是如此,那么黑皮算是怎么一回事儿?神鬼之事,梦境之事又是什么?龙神庙,魔方,物理教科书,魔方上阿果的面容,又是些什么。
他有些郁郁的将笔扔在桌上,抬头望了一眼文清,见他还睡的纯熟,复又将‘聂优优’三个大字捏在手心,转身出了营帐。
不晓得文清是否亦知晓此事,到底又有多少人知晓?
他此时心中酸涩,普一掀开厚重的毯子,从营帐内钻出,又见魏西迁着匹马,向外行去,便觉那酸涩更上一层楼。寒风尚呼啸不止,天色虽不算晚,但此时往回赶,绕过仙泽山,等到轻泽郡最近的镇子里,天也应当大黑了。
他有些不放心的向魏西的方向走去两步,终是停了下来,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风姿卓然,尽管被大氅毡帽遮的严实,他仍然一眼认出了他,什么叫做人间遗憾,有些事不可求,有些事不能太贪图,此时再见魏西,只余心间苦涩蔓延,麻木混沌。
却如文清所言,不过都是人世间糊涂的俗气,受不住控制,翻江倒海,欲生欲死,却是打从一开始便是场幻境。
他望到魏西身影消失,这才唤了季无伤他着几人赶上魏大人,护送他回京。
季无伤应声退下,很快又被叫住道:“办完过来找朕。”
季无伤未曾多想,应声后立时去寻了几名侍卫。若真说起,季无伤比起吴羡更适合做一名带刀侍卫,仅从性格上来说。
不多时,聂优优便捏着‘聂优优’三个字,在渐暗的暮色中,于滨水的中央地带,从一条大船换上一片小舟,独自泛舟江河,飘离了那艘满是侍卫将士的大船,在众人的望眼欲穿中,打量周遭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