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烛光摇曳,两人对坐桌案前,文清站在劼褚身后低着头,听他与蹇老将军商量战事。从劼褚回来后,他心理隐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几次三番张口,又安静了下来,终是不敢对上他的视线,遂一直低着头,跟在身后。
自回了记忆后,劼褚的面孔未变,却不再显的稚嫩,不再只是慵懒华贵,眉宇间刹那浸润浓烈的风霜与冷酷,这样的面容直看的蹇幸寒进了心底,话语上也不免更加小心翼翼。
“这边不尽快结束,兵力分散会令安将军束手束脚难以发挥,不若皇上您先回宫去主持大局,将这一地交给老臣,老臣拼死也会用仅有的兵力守住滨水河畔,不让对面的人渡河而来,说到底,巴胡的问题才是关键。”
劼褚摇摇头,眼睛盯着地图,伸手拿起一侧的手炉摸了摸,头也不回的递给身后的文清,文清愣怔的接过,蹇幸老脸一红,目不斜视,越发专注的盯着桌上的布阵图。
“老将军说错了,巴胡的问题不是关键,巴胡的兵力是关键,这场战役的关键在于对西南的处理,两方明显有协定在其间,即便清楚应该速战速决,可惜了,西南的地形不容许,朕也无法再向西南派兵,此时两难之境,是对方早就预料到的。”
蹇幸眉头一皱,叹口气,心中愤怒自己是个老没用的。
劼褚自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安抚道:“老将军也莫自责,此种情况归根结底是朕的失误,朕会好好负起责任,卿也莫慌张,虽说是两难,倒也不是无法破解。”
说罢,他拿起笔在桌案上写下一行字来。
蹇幸慢慢一字一句读出来,心中震颤,“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这这是?”
正正是老泽东提出的关于人民军队在敌强我弱条件下广泛开展游击作战的指导性方针,劼褚感叹,多出来的记忆也不是毫无用处。
“其他的兵法朕还是从老将军这里学来的,自是不必强调,卿且记住这十六字诀,将京司镇守军分成三批,两批西南腹地,打游击战,另外一批守在冰水河畔,一旦河水结冰,立刻凿开,以此,大约能守上个把月。”
蹇幸哆嗦一番,这种策略是何时定下的?他复又担忧道:“皇上,臣的守军人数本就不多,只留一批,怕是对方反应过来,冲破滨水,上了京可怎么办啊?虽说是群乌合之众,这些日子下来,也集结了不小的数目。”
“无妨,朕已命人去请了仙泽山的道人前来,其中不乏精通排兵布阵,机巧之术之人,若是用的好,月余内平定西南也非绝不可能之事。”
此一句话,蹇幸与文清皆是震颤,只是心中所想有些差距。
蹇老将军是对这句话本身的惊怔,而文清,却是已然确认无误,劼褚的记忆回来了。
手中暖炉掉落,砸在厚重的毛毯之上,只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劼褚与蹇幸齐齐抬头看向文清,他弯身捡起手炉,笑道:“皇上,文清有些累,先回内屋了。”
劼褚目露了然,点点头,与蹇幸就地形细细研究起来,直至深夜,方才交付一切,回到内屋。
夜半,屋外又下起大雪,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文清坐于桌前,手中捧着本书,半晌未翻动一页,劼褚进来了亦未察觉,直到一只手抽去他手中的书,这才回了神,抿嘴一笑。
“不开心的时候,就不要勉强自己笑,朕不希望你总是勉强自己,你可以不对朕笑,对朕发脾气亦无妨,你仍做你的竹君子,朕只要你在身边就好。”
文清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挑了挑眉,“皇上竟然还记得这个?”
“怎么会忘记,你竹君子让朕礼贤下士,三顾茅庐,足足在你那小竹林耗了三个月之久。”
“那时我只当是某位大臣,要我去做幕僚,何曾想竟然到了皇上的后宫,早知如此,我就该让皇上多耗些时日。”
劼褚看着灯下清雅的男人,伸手将他拉去床边,“困了,睡,你想多耗些时日,那日后就慢慢耗。”
劼褚将文清推进被子里,伸手将他冰凉的手捂在掌心,搓了搓,“明日你同朕一道,朕要直接出发去西南,你回宫中去,朕已经拟好了手谕,你跟在外公身边好好熟悉下他心甘情愿的收你为门生,太傅毕竟一辈子在朝廷,不止渊博的学识,更是些书里学不到的东西,朕给你找点事情做,你就不会成日里瞎担心。”
文清凝神看回去,眼睛微阖,“皇上,这是要赶我走吗?那可以直接告诉文清,不用这般大费周章,文清曾经说过,只要皇上张口,我便自己回去小竹林。”
劼褚皱眉,翻身上床,胳膊将文清圈在怀里,附身亲了下去,手悉嗦的拽着文清的腰带,唇渐渐移到身前,手抚上温热的躯体,文清一阵颤抖,劼褚埋与其间的头抬起,“朕何时说过要赶你走,不过是要你好生生活,等朕结束了战事回来罢了,你却能想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罢,翻身将文清抱在怀里,“好好休息,明日要赶路,朕不想你有这种不好的记忆,等朕收拾了面具人,再来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