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檀在杰城?”劼褚突然问道。
安珏犹豫,一时竟不知如何张口,看着劼褚的视线左右飘忽不定。
劼褚叹口气,也不想给安珏找为难,遂道:“算了,无妨,他不想见朕,朕亦能理解,吃过就去杰城吧,尽快将此间结束,好去支援西南,蹇幸那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熬上几许。”
安珏默然。
两人匆匆收拾,又凑在一张床上将就休息片刻,这才启程去杰城,一路上安珏都在盯着鸡鸣山研究,从日头正毒,研究到金乌西沉。
劼褚上前纳闷道:“你就这么不想放过自己的亲舅舅?鸡鸣山当初我们也不是没进去过,里面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说不准就掉进哪一道山涧之中。”
安珏仍旧默默不言,偶尔两人对视,劼褚敏锐感觉到其中掺杂的愧疚,他也没多想,大约是安珏的舅舅谋反他觉着对不住自己罢了,遂安抚两声后,也就懒得理他那一副别扭模样。
天色彻底暗下来后,遥遥已得望杰城的影子,城楼上一片灯火通明,不知道的,以为是在过元宵灯会。
再走二里地,城楼上人得见暗红的旗帜,一片欢呼雀跃,果然,最能安抚民心军心的,必然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劼褚说不上心中如何的波动,他曾经在这片地方呆过不少的日日夜夜,如今再望高悬于城门之上的‘杰城’二字,仿若泉涌的激动,早默默平静的心再次温热。
他尚记得曾经与安珏二人窝与沙石之上饮酒,他在思念远在上京的子檀,安珏思念远在上京的花花世界,思至此处,再瞧城门之上,不觉又冷了几分。
杰城并未有盐城那般大,如今兵民各占据一半,说是甚多百姓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乡,更愿意与皇上共同一战,彻底灭了巴胡恶贼。事实上,此次一役过后,再不能有两边百姓和睦相处的一天,若说有什么不能原谅之人,却似乎是他自己,更难以被原谅一些。
卓大监早早奔去铺好了床,劼褚躺下后,一夜难以入眠,分明白日里在盐城之时,他与安珏两人共挤一床,不过片刻便入了梦。
北方的风甚猛烈,甚干脆,一夜呼啸不止。
天未曾大亮之时,劼褚遍已翻身而起,门外守的是季无伤,吹了一阵晚的风,两个脸蛋吹的红彤彤的,劼褚怎么瞧着,怎么觉得这两个脸蛋与他配,十分贴合季无伤的气质。
他让季无伤去睡,季无伤不听,硬是跟着他,劼褚无法,带着季无伤轻车熟路的上了北城墙,竟是安珏在此镇守,见他来了,两人一道眺望向桐城的方向,桐城再过去,就是一片沙漠,这地方的风景万千年都是一个样子,单调又有骨气。
安珏腰间挂着壶酒,铁亮亮的壶子上有一层动物的皮毛,还是壶热酒,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劼褚尝尝,劼褚拒绝了,锤锤安珏胸前的铠甲,一片冰凉,道:“你莫要分了神,可知道,天亮前是整个夜晚最黑暗的时刻。”
此话刚说完,一个铁钩大刺刺的挂在面前,瞬间一片糟乱,安珏回头一眼笑道:“你真不是一般的乌鸦嘴。”
劼褚大惊,拔出腰间佩剑,却被季无伤拦了回去,安珏推他一把,“皇上,此乃臣的一战,你且先上边上瞧瞧,喝杯热茶,怕是等……”
天边与太阳齐升的一个大火球,倏然间,砸过来,砸在安珏的背上,将他砸的飞起一段距离,撞上季无伤方才停下来。
安珏在地上打了个滚,火势竟未沾身,他吐口血,嗤了一口,骂道:“他妈的,招呼都不打。”
说罢,已有三三两两的人爬了上来,刹那喊杀声不绝于耳。
劼褚推开季无伤,什么话都不说冲过去,一脚踹下去一人,另一人的刀自他身后砍来,被安珏挥下一剑,砍了头颅,两人似又回到曾经肩并肩上战场之时,可惜的是,这一波攻击,就此打住,只这么十几个人,皆被斩于剑下。
“打了一波骚扰,巴胡领将有想法。”安珏笑道。
劼褚也不回应,瞧了眼他嘴角挂的血迹,调头就走,安珏也未说什么,自找个避风的角落,窝着歇息去了。
劼褚觉得有些不对劲,甚不对劲,却又指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走下城楼,瞧着一片安逸的杰城,并未被刚才的小波攻击所扰,街道旁一座酒楼挂着帆布,士兵在里面正自准备吃食,一道背影闪进那旁的巷子内,劼褚一怔,回身让季无伤回去,季无伤先是不应,踌躇片刻,还是转身走了。
他便也闪身进了巷子,巷子背阴面静静站着一人,像是在等什么人,走近去瞧,果是子檀。他低着头,知道有人来了,亦不动神色。
两人对站良久,身前隔着一步的距离,魏西突然抬头道:“你便这么站着?有什么事否?”
劼褚细细打量魏西的面容,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如画的眉眼,凌厉的视线,他摇摇头,也不说话,只瞧着他,怎么都看不够,谁也不知道,在上京的夜晚,当他梦到子檀蓦然消失在一片纷纷扬扬的花雨中时,醒来,竟落了泪。
他知道此时自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