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劼褚在夹道欢送中,步上马车,手臂不方便,碰触时的刺痛无法忽略。魏西见他上去后,很自然的跟上,卓公公立在一旁,人都未曾觉得有甚不妥。
劼褚蓦地回头看去,魏西手扶在马车边缘,腰佝着,发丝垂落两旁,隐约一张精致深邃的面庞,长长的睫毛覆盖下一片阴影。
“大监,着人为魏卿另备马车。”劼褚平静的道。
魏西动作一滞,缓缓抬头看去,两人目光相遇,谁也没有移开,俱都十分平静,只攀在车缘的手,骨节发白。
一瞬间,似乎时间凝固,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乍起涟漪。
“魏卿,朕若带你一道乘车,文清会难过。”
魏西愣怔半晌,默默收回迈出去一半的步伐,脚步轻点,退下马车。
两旁众多侍卫官员,目光聚在魏西苍白的面色上,屏息凝视,面上不动神色,心内瞧着御史大夫,早已转了十八个弯。
卓大监在一旁抖了抖,扫过安然稳坐的皇帝与固执的站在马车旁,手却扒着车壁的魏西,额间冷汗滑过,心肝颤抖,上前几步道:“万岁,此时准备马车已来不及了,您……”
话音未落,已被劼褚打断,“那就有劳爱卿在桐城多待片刻。”
魏西扒着车的手更加用力,须臾,憋出一句:“所以,你……”
“子檀,朕固然喜欢你,但要两厢抉择,朕无法放下文清,也不能伤他的心,为人臣,你应当能理解。”
魏西的手仍旧未放开。
劼褚叹息一口,嘴角勾出抹似笑非笑,道:“这段时间,辛苦魏卿了。”
魏西歪头看去,目光闪烁,劼褚涎笑道:“子檀,这么长的时间了,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胡说八道勾三搭四早已习惯,我是不该这样对你,一时不察,你别当真,幸亏还没胡闹的出了头,你该知道,安珏与你都是我的人,但……”
但文清是我的至爱。
马车飞扬而过,灰尘弥漫,风卷残雪,繁荣衰变,变迁无痕,魏西被留了下来,像一个被玩过后丢弃的玩偶。
士兵不懂什么是婉转,他们都是豪爽的人,所以目光也十分直白的打在魏西身上,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动作,该有什么表情,该走去哪里?还是留在这里。
他后退一步,想去找安珏,猛的一阵血气上涌,粘稠滑腻的感觉自唇边留下,转身立时呕出一口血,见那鲜红融入灰黄的尘土中,一阵晕眩,他抬袖擦擦嘴角,莫名的愣怔在原地。
倏然,三三两两沉闷的倒地声响起,他环顾四周,天地一片混乱。
劼褚在马车上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一道血印若隐若现,他揉揉自己的胸口,憋闷的想哭,鼻头一酸,眼圈发红,比平日里瞧着更加可怖。
衣袖滑落一截,不经意的一瞥,丝丝冷汗顺着脊椎骨滑下,惊起一阵颤栗。
劼褚的小臂上片片金光闪闪的鳞片,和身上明黄的衣袍融为一体,难以发现。他屏住呼吸伸手顺着摸过,光滑冰凉,再逆着摸过,尖锐的疼痛,深入骨血。他尝试用手去拔,指尖刚刚碰到,便划出一道血口,血珠慢慢凝结变大,滴落在龙袍之上。
猛然间,他想起一个可怕的梦,身体颤栗不止,汗毛倒竖,手臂上的鳞片竟也微微张合,覆盖住皮肤。
昨晚他做了一个梦,如今仍历历在目,如同枯藤缠绕,嫩绿湮灭,从生命的源头开始窒息。
他梦见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穿行,手中提着两瓶小小的药罐,他能感觉到自己心情非常不愉快,转眼茫茫雾气消散,厚重的泥泞爬满全身,不过三两时,周身轻松下来,入眼是七零八落堆积的石头,蔓延出一阵腐臭的气味。
他不受控制的向前走去,脚下甚滑腻,是浓黑色的苔,一路自石堆中走过,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空旷的世界,气味仍旧不好,他不耐的皱着鼻子,踏上一座十分狭窄的木桥,桥下是翻腾而过血河,偶尔一两个不成形的漩涡,像极了嘶吼的面庞。
但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掉下去,踱步闲散优雅,目光盯着对岸大片的花圃,心中闪过一丝想法:彼岸花也太丑了。
他未多做停留,自花上轻飘飘的滑过,似乘风而飞,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束缚,转眼便闪进一处黝黑的洞穴。
洞内来来往往甚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大粗的链条泛着黝黑的光芒在地上拖来拽去,一群人佝偻着腰被铁链拖走,面容木讷,丝毫反应也无,他看着这些东西,一点也不惊讶,很自然的从中间穿梭而过,这些东西对他也没有甚反应。
他直冲冲的闯进最里间的一个屋子,抬脚就要踹开房门,只差半个脚的距离,突然停了下来,几个深呼吸后,自言自语道:“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是来求人的。”
他伸手轻轻敲动木门,语调十分柔和的问道:“在啊!”
门内一个暗哑的女声回道:“你犯病了?犯病也不该找本君啊,本君不会炼丹,倒是要灰飞烟灭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帮你弄两撮魂魄,塞进畜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