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来电显示为李助理。
进到事务所后她主要是为所长工作,但大部分的时间里这位李助理是她实质的直属上司。戴诗佳找了一处较安静的角落,按下通话键。
“TRO?”电话里李助理叙述着事情的发生,一个所长亲自出马的台商撤资案,诉讼管辖权在美国,她曾帮忙整理文件但此案主平时由林助理担任副手。戴诗佳不知道关于对手律师即将声请临时禁令的消息所长是怎么知道的,她上一次参与讨论时案子尚在排期审理。李助理一时联络不上林助理,所长希望她能立刻到事务所商量对策,必要时还须立刻出发前往美国。
“我知道你有记录的习惯,之前的文件中也可能有有用的内容,所长说记得你提过对方律师的惯用手段和经手案件的共通点,可是你的笔记加密后我看不懂。”电话那头李助理翻阅纸张,应是在她的座位后找到了档案夹。“总之,麻烦你进来事务所一趟。”
远处,她看见馆长从考场出来,往一旁的便利商店卡去。直到他又走近了些,两人对上视线。
“戴律师?”
“……我知道了。”
眼前,馆长正用一种疑惑眼神看着她。戴诗佳朝他点头的同时结束了通话。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她第一次强烈地不喜欢法律工作。
不喜欢,仍需尽职。
被所内一些律师所影响,她在事务所里放了一套西装。和李助理通完话的二十分钟后,她已换下运动服,西装笔挺地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资料,又过不久,李助理加人一起讨论。
从她平时做的笔记与手册中竟然真能归纳出对手律师的惯有伎俩,李助理列了几个方案出来,他们一起向所长报告时已过四点,而林助理听到留言赶到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于是作为所长助理中最资浅的、最与本案无关的一个,戴诗佳在所长允许下从会议中早退。
她立刻赶回考场,考试已经结束了,打给馆长和另一位老师都没接,打给几位她有号码的学生也同样没回应,可能是移动中不方便,也可能庆功的地点是馆长最爱的卡拉0K。先前学生们有提议结束后去庆功,但地点一直没定下来,她联络不上任何人,只有作罢。
社会人士为工作缺席其它事务,这是负责的表现,早上跟馆长说自己必须立刻去事务所而他叫她别担心时,话里的意思是这样的。然而戴诗佳自觉已经错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不是因为喜欢法律工作、发自内心投入事业才因一通电话就飞奔进事务所,当李助理问起是不是打断她的周末计划,她甚至没提今天的剑道升级考试对她来说别具意义。反观林助理,虽是未能立即赶来,但解释是从高雄的聚会赶回来的,所长及李助理都能理解,道团队的用意在于相互支援。
比起二话不说直接冲回事务所,难道没有更聪明、能兼顾两方的作法?也许先告诉李助理几个可能有关连的案子,也许至少先进会场帮家文他们打气、跟他们练十分钟的剑道型、甚至默想片刻也好……可她什么努力也没做,如接到指令的机器人,停止思考,执行任务。
——你分不清楚什么才最重要。
初恋情人说得没有错,她的倔强与固执原来只存在于设定好的框架里,一旦跨出,她便启动乖乖牌模式,选安全的路来走。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很讨厌、很讨厌。
戴诗佳在相约的阳光公园陆桥上,仰头是橙黄夕阳,低头是一片波斯菊花海,抚面的微风也用最温柔的力度在安慰她似。
等待变成一种折磨,她好想好想快点见到徐光磊。
她想告诉他自己今天有多讨厌自己,有多后悔有多懊恼,有多想用面部攻击把自己K0了!可最后的最后,她又很厚脸皮地希望他会说,“没关系,只要努力改变,一切都会好起来。”用他最温柔的声音、最温暖的拥抱来包容她、支持她。
很厚脸皮她知道,可是她真的真的需要徐光磊在她身边,给她勇气。
余晖洒在颊上,她倾身向前,倚在桥上的栏杆,闭眼感受那下沉中的热度,那是今晨太阳升起时她所感受过的,前所未有的炽热。
忽然,她深深体认,纵使不能随心所欲,至少有一样东西可以依赖——那就是她跟徐光磊的感情。
“久等了。”
推开办公室玻璃门的是小温先生,他将手中两杯咖啡放在桌上,转身将门关上。
“不好意思啊,刚刚跟所长的会延长了,让你在这边干等。这是我请林助理去买的茶饮特调,有间茶屋的,很好喝喔。一杯是冰的柠檬普洱,一杯是热的普洱姜茶,你先选——怎么了,你还好吗?”
一推开门就说不停的小温先生绕到座位上坐下时愣住,对面的下属一脸失神,甚至双眼有点发红……全然没有平时的活力。
戴诗佳挥开恼人的回忆,吸吸鼻子,她不客气地选了柠檬普洱喝了口,大赞道:“哇!好好喝喔!早就听说有间茶屋的特调好喝而且每季都有新菜单,真是太特别了。”
……很显然她在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