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0)
一个面目憔悴的老人站在帝都章华殿一隅高大的落地窗后,怔怔地看向窗外鹅毛般的漫天大雪。帝都经过近千年的经营,方圆百里,一览无尽,房屋高高低低,鳞次栉比,视野所及,远近景物都笼罩在白茫茫之中。这个老人衣着整齐而华美,头顶着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皇冕,连手里的拐杖都镶满了花花绿绿的名贵宝石。他便是这个庞大帝国的主人、伊特勒帝国的第三十三任皇帝加奎特.霍布斯特.斯洛安内斯。这个地位崇高的老人虽然只有六十二岁,却早已头发斑白,老态龙钟,放佛已禁不起那一阵阵涌动的寒冷强风。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伸手止住了欲迎上来的侍者,扯了扯乌鲁克斯狼毛制的大襟领,用他苍老疲惫的声音呢喃道:
“寒冬已至,天气越来越冷了呢。”
侍者米密斯同样是一位老人,从少年时便开始服侍这位主人,与主人一起长大、变老,现已成为内侍府大总管,是主人的贴身心腹。他了解皇帝的心思,将佝偻着的身子稍微抬了抬,应道:“陛下还在担心都下的百姓吧?”
加奎特将目光投向窗外,极目远望,半晌不语,转而问道:“少君回来了?”
米密斯道:“王子殿下昨天就回来了,狩到不少猎物,还有一只大熊呢,只是----”
加奎特不耐烦地催促道:“有话直说。”
米密斯道:“也不特别严重,听说只是琳公主受了点皮外伤。”
加奎特恼道:“小子不务正业,不修正法,何时才能伺奉宗庙,主临天下?太师院吾看他是想永远不去便好了!如果明日我归天----”话未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
米密斯连忙向后招手,不远处的两个年轻侍者忙不迭地碎步小跑过来,将小盂盘伸到皇帝身前,将老皇帝的一口浓痰接下,又退了下去。米密斯从怀里掏出一只紫色的小瓷瓶。加奎特见了,摆了摆手,稍微平息了呼吸,问道:
“五公主什么时候回都?”
米密斯答道:“老奴这就要跟陛下说呢。下午刚刚收到学院那边发来的消息,称多娜公主与同伴们已离开学院,外出游历去了。”
加奎特戳动拐杖,喝道:“世道崩坏,灾异频现,盗贼多发,五公主向来稳重,怎会如此行事?定是芙索娜胆大包天,胡作非为!还是库叶儿撺掇的?”说罢,又重重地喘起气来。
米密斯连忙取出小紫瓶,倒出两小粒暗黑色药丸,奉了上去,见皇帝取过含下了,安慰道:“多娜公主聪颖稳达,修行多年,库叶儿也是极有天分的孩子。同行者想必也是极有见地的。芙索娜院长不是莽撞之人,必是万全。此行定无大碍。”
加奎特觉得舒服了一些,向内挪了几步,扫了一眼稍远处如同巨人般耸立的高大王座,又转向幽暗空荡的大厅,问道:“崇政堂有人来了么?”
米密斯应道:“大冢宰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不一会儿,大冢宰瑟因被领了进来,舞拜后,拱手而立。这是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儿。昏暗的殿堂下,加奎特皇帝不太看清对方的表情,不过他知道这个依然活蹦乱跳的老家伙定是洋洋得意,满脑子已经想好了对付自己的主意。皇帝强忍着怒气,慢吞吞地在王座上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问道:“你等为何发回吾的诏令?”
瑟因用他尖细的嗓音慢条斯理地答道:“前次召见时,臣等已申明,陛下何故明知故问?”
加奎特道:“吾悲天悯人,怀柔百姓,见比年多有征发,而今年稼穑失调,兼此苦寒天气,民间定是凋零不堪,欲蠲除今年的算税。经上次会议,吾左思右想,已作让步,免除范围仅限都内以及三辅,为何你等依然不顾吾之苦心,执意横加阻拦?”
瑟因道:“国之赋税,尽在三辅。陛下怜悯天下百姓,同是陛下赤子,陛下为何不怜悯臣等百吏!自陛下即位以来,减负天下百姓,三减百官俸禄。五年前,更是捐除官吏俸禄之半。百吏寒心,不敢明言。那点俸禄如夏日之晨露,辙中之微雨,过日如趟水,度月如熬年,上有受冻之父母,下有嗷嗷之幼子。以臣作例,属一等大臣,薪禄一等甲,一季五百零八第纳尔。这点俸禄放在寻常人家,尚可支付。臣作为国家大臣,岂可与百姓共论?传言下去,实是国家之耻!即便如此,百吏尚有一线可活。陛下如今减免赋税,均输府一竭再竭,除去长乐府的日常供应,定是发不出末季百官的俸禄了,百官赖何以存活?臣慷慨率直而言,有污圣听,望陛下明察!”
大厅里一时坠针可闻。过了许久,加奎特才说道:“看来,你们是铁了心不奉诏了?你们就不怕吾撤你们的职,砍你们的脑袋?”
瑟因从怀里掏出一个奏本来,再拜道:“此本是三堂六院十六府五百一十五名大小官吏联名上书,望陛下收回圣命。臣等头可断,诏不可下。”
米密斯低声道:“大冢宰所言极是。在此内忧外患之际,百官悚动,非宗庙之福,当再思万全之策。”
加奎特厉声喝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瘫坐在王座上,过了许久,才冲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