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面说的麦尔西我懂,我知道有一种香水就叫这个。这句高卢语是谢谢的意思,我也是知道的。
他竟然会说高卢语,哪怕是一点,反正我们听不懂,不知道他说得是否标准,但也是一种本事呢。他用得着叫得那么大声吗?这是叫给那个高卢人听的吗?我看了一眼汪若雪。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她好像在想着什么,然后她用那种想着什么的眼光看的是我。
然后他就说了他的发现:你们没有发现一个秘密吗?
汪若雪这回不上他的当了,仍然埋头吃着她面前的盘中餐。
他不管这些,拿出非得让你理我不可的架势来。他说,这回目光和嘴巴是朝着我这里的,因为反正汪若雪也不抬头:坐在你旁边或者再旁边一点的那个不是教授的老人,他叫什么来着?
我说:你说谁啊?戴老师?他不算老啊。
他说:对对,就是他。他叫什么来着?
我说:戴秉读。
他说:对了,正确。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他是研究病毒的对不对?可是,带病毒,他自己是带病毒的,他还研究什么呢?难道是要战胜自我?
他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没有笑。可是汪若雪却喷饭了。到底是年轻人,女孩子。
看到若雪这样的反应,他这回真的得意了。他舌战群雄是那天下午的事情。要在那之后,他也用不着这样挖空心思来讨好和接近我们了(语病。“我”只是“我们”的一个附带物件)。
我发现了一个现象。其实不是发现,是我感受到的。
那就是,忽然之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从轰然到寂然,一点过渡都没有。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精神出状态了。可是,我确实看到所有的人的嘴巴,我周围的所有嘴巴,都没有在动,有的张开着,半张开着,可大多数嘴巴是合着的。
这就象是听觉世界的一个黑洞。大家都掉了进去了。我敢说,这是真实的。
许多年以后,我仍然觉得这是一个难以理解的现象。不知道这个现象应该属于生物学、精神学,还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学科。
是恐惧感吗?不知道。我真的说不上来。至少我自己没有感觉到恐惧。
然后,就象有的交响乐里,声音开始微弱地浮上水面,渐渐加强。
我听到各种声音。有的说:迷信!这种东西也会相信?真是服了。说这话的人里面好像有罗莉教授。有的说:马航失联10周年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难道20周年反而要发生什么吗?没有逻辑。这种声音里,我听到了海浪的嗓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记者的包围圈里自我拯救了出来,也来到了这里。有的说:我们距离3月8日还有几个小时呢。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是吗?我听到这里面有云教授的声音。
声音在加强着,但再也回不到当初童城那颗语言炸弹刚扔到人群里时的那种高度和强度了。
然后人都走开了,声音飘散开去。我甚至重新听到一些孩子奔跑嬉戏的声音,包括笑声。
没有人哭。
因为没有哭的原因。
至少还没有。
也许一直的,始终的,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