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厕所显然都是空着的。可是,时间没有了。我想,就是它了,就是这道门了。如果这里面还是又臭又脏,我也只能忍了。
可是,拉开门我又退了出来,同时,我嘴里还说着:受累。
因为,门打开后,我看见的是一个女孩子坐在马桶上。
可是,我的裤子被一只手拉住了。那个手的主人、那女孩子说:救救我!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她还说:我是完整的。
救救她?她是完整的?
这两句话把我吓得不轻。我想起了那个小门后面堆积的人体或者说尸体。
它们都是完整的。
是这个意思吗?
可是我退了回去,退回到这个厕所里。厕所的门在我面前轻轻地合上了。我转过身去,看见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我钦佩我的汉华祖先们在语言方面的创造,楚楚,这两个字可以附带上动人,也可以加上可怜,而正由于可以跟可怜相关,也就更加的动人。
这张楚楚动人的脸是我熟悉的,她的气味当然更不容任何的置疑。
我说:艾晚亭?是你?你活着?
我知道我的第三个短语纯粹是废话。我们的汉语虽然伟大,但也经常会夹带各种各样的废话,比如“你吃过饭了吗”“你来了”之类的。
其实,问“你活着”跟问“你来了”一样,既是废话,又不完全是废话,虽然明明看到了活人和来的人了,还要这样问有些多余,可是这样的问话同时是一种心情的表达,比如惊讶,比如喜悦。
我见到活着的艾晚亭小姐时的心情,至少是惊讶和喜悦的综合体,应该说是两者综合体的n次方。
艾小姐,这位在奥曼机场跟我撞了个满头满脑、撞得在飞机上跟我一聊起来就把父母爱情和她的姓名来历交代得一清二楚的女孩子,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她笑了出来。然后又哭了出来。
我捂住了她的嘴。因为我闻到那强烈而统一的香气正停留在我们的厕所门口。她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腿。我不知道她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我来的,还是后来才认出来的。我感觉得到她整个人的颤抖。
然后,她象爬一棵树那样爬到了我身上。用通俗的话说,她站了起来。只不过,在这里站起来,跟在别的空间站起来,感觉是不一样的。大家都知道飞机上的卫生间是多么的小,站一人可以,站两个合体。后面这话是我说的。而我就是在这个时间想起这个形容句子的。她一站起来,她的身体自然就跟我的身体闭合了。
当然,她先前那话“我是完整的”也终于可以理解了。
她其实并没有在上厕所,她只是衣衫完整地坐在马桶上。坐在那里发抖。
她现在是贴着我发抖了。
她抱住了我。我也抱住了她。让颤抖在相互传递中渐渐地淡化下去。这种淡化的过程是很快的。
这种时刻,大家都明白的,并没有思考男女区别和男女相吸原理的时间和空间,没有时间去把一种颤抖转化成另一种颤抖。真心话。
我转过身去,插上了插销。小厕所里光线亮了起来。
她说:刚才我没有插门吗?
我本来想说这多危险或者你要是插上了我就进不来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
她说:你坐下吧。
怎么坐呢?我想问。可是她跟跳华尔兹一样,已经抱着我转了个180度。我就直接被坐在马桶盖上了。也就是说,在我坐下的同时,她也坐下了。她就坐在我的腿上。
这恐怕也是在这么个空间里两个人怎么坐才能都坐下这个谜语的唯一解法或者说谜底了。
我说:没事。他们走开了。
我这么说,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当然是由于我特殊的嗅觉。它是不会犯错的。
接下来,艾小姐给我讲了一个简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