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那些同事怎么了?
我发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我说:没有什么。我希望他们也能好好的。
我的心里在流血。
不用我寻找可以转移的话题,可供转移的话题自己就来了。
我闻到了一种奇特的气味。淡淡地从我们所在的门缝里透进来。
我说:不对,你闻到吗?
她说:什么?
我说:一种奇怪的味道,什么化学品。说不上来,好像医院里有这种气味。
我从软纸箱里扯了一些口纸给她。对她说:封住鼻子,暂时不要讲话了。
我自己也扯了好几张口纸,堵在鼻孔处。
她紧紧地靠在我的身上。我说:别睡着。她嗯着。我的鼻子里全是她清淡的气味。我明白,她也是不怎么喜欢化妆的一个女孩子。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么想着,我忽然觉得我有一种要激动起来的感觉。
不可以的,我赶紧警告自己。
不能再保持这样的姿势了。我告诉自己。这样的姿势是危险的,如果是一男一女,女的年轻漂亮,男的不老而且长着一副好人的样子。不行的。
我说:我出去看看。
她说:行吗?
她的脸很烫。她的脸是几乎无保留无拘束地贴着我的脸的。但她的脸很烫。
我说:我会当心的。
我们站了起来,转了一圈华尔兹。我轻轻地拉开了厕所的门。
我仍然用口纸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回头跟艾小姐说:锁好门,捂好鼻子,我敲三下你开门。她说嗯。
用口纸捂着,那种化学品的气味仍然在往我的鼻孔里或者说嗅觉里钻。
我走出四个厕所面对面所在的横道,走到我原先座位的纵通道那里,再走到我来的方向即经济舱的帘子那里,轻轻掀开布帘的一边。
我看见几个人的背影,他们穿着牛航空乘的制服,可是都戴着防毒面具。他们推动着他们经过的乘客。被他们推到的乘客就朝一边倒去。
在最靠近这个厕所和茶水空间的几排座位上,那里坐着的人全都瘫着。我用瘫这个字,我还得还比较合适。这些人我一看就知道不是睡着了的。与其说是象睡着了,不如说象死了。
他们走远了,可还是在这个过道里,应该已经经过了我的座位那里,也就是说,经过了罗教授、童城、海浪和若雪他们坐的地方了。
他们中一个男人忽然转回身来。我吓得不能动了。我感觉他应该是看到我了。
可是他只是往回走了两步,把一个人扶起来,推回到这个人原来的坐姿上去。
我相信我的眼睛没有花,这个向过道里倒下其上半身然后被推回去的人应该是童城。
我轻轻放下布帘,回到我和艾晚亭的厕所小窝。
发生了什么了?我知道我已经有答案了。
我对重新坐到我腿上、重新搂住我的脖子、重新把发烫的脸贴到我的脸上的艾晚亭小姐说:他们用麻醉剂之类的东西迷倒了全体乘客。不知道要干什么。
别说话!我说。因为就在艾小姐要发议论的时候,我的嗅觉告诉我,那种特殊的统一的香气回来了。这回是从商务舱那个方向过来的。这个香气夹带着语言,是一种闷闷的声音。我略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那是透过防毒面具说出话来的声音。
神经紧张可以让人觉得时间过得超级的慢,但好象也能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艾小姐坐在我的腿上。我靠着后面的板壁。我们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久到心情紧张的我也进入了睡眠。
我忽然听见艾小姐贴着我的脸几乎咬到我的耳朵的轻轻的话语:飞机在下降了。
我醒了过来。
是的,我也感觉到了,飞机下降的幅度还很大。这是我有了加强性痛感的耳膜告诉我的。
我想说,但我没有说出口:降落到哪里?难道到了申城了?时间上看应该差不多。我看了看我的手表,我们总共已经飞了七个多小时了。
不管结局如何,到家就好。我想。我这么想着,却没有兴奋或者高兴的感觉。
然后我想,能到家吗?我这么想着,却也没有绝望或者痛苦的感觉。
我想起了若雪那句超乎她本性的奇怪的或者说诡异的话:
可是命运会把它交给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