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忽然地就失去了那种因为机舱里没有活动着的人而松了一口气之后的那种淡定,我忽然地就改走为奔了。
我奔向那一大片空地,我是说,我不久前还置身其中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的那个区域,那个现在完全空了出来的区域。
越过一个布满了东倒西歪的男女老少许多人的区域,发现前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是一种奇特的视觉冲击。
我们汉华来牛德堡首都奥曼参加国际大会的108减2人共106名好汉,有几位坐在商务舱,其余全部集中在这里的十几排位置上。可是,这十几排位置现在完全空了下来,而东倒西歪的现象在这十几排之后又恢复了并延续着。也就是说,这里忽然地就出现了一个断层,塌陷,黑洞。是的,黑洞,又是黑洞。
我象是忽然从深度睡眠里醒来,一下子振作起来。
我奔到我原先的座位那里,第33排。童城,海浪,若雪,罗教授,云吴,徐教授,所有这些人都不见了。我赶到窗前,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出于我的意外,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不是置身大海之滨,而是直接置身于大海之中,换句话说,我们的下方是一片巨大的甲板,甲板后侧排列着许多漂亮的飞机,战机,尖头上扬的那种,一个舷梯正在从我们的飞机旁撤离,几个担架向我们的后侧移动。最后这句话我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表达。也许我应该说:有十几个人、每两人抬着一个担架正在向我们的侧后方向移动。
我相信看到其中一个担架上躺着的是罗莉教授,至少象。而之前那个担架上躺着的似乎是云吴。至少象。
我明白了几点,一,我们的飞机不是降落在某个海滨机场,而是降落在了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舰上。这艘航空母舰之大也许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至少超出了我的认知。我们这么大的一架客机居然也可以降落在这只大船上。不可想象的是,在高空布满卫星的今天,世界上生出了如此巨大的军舰,却不为世人所知。二,飞机在这里降落后,许多人登机,用担架抬走了一百来人,抬走的恰恰是汉华参加这次奥曼国际生命科学大会的全体与会者。
这十几排将近二十排座位,应该不止来自汉华的一百来人。据我的观察,与会的人凡是在会后要前往汉华,前往申城的,无论是顺访,还是转机,都集中在这里。我们的机票是大会组委会秘书处统一地事先预订的。也就是说,被抬走的不仅是来自汉华的生命科学专家,同时也有不少来自其它国家的专家。
看上去我想了很多,但其实当时完全没有占用我的时间,顶多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即在我从我曾经落座的33排那里一直奔到舱门那里的几秒钟内。
舱门仍然大大地敞开着,强劲的海风直往飞机里灌。我是抓紧了左手边的门把才勉强站稳的。
甲板上已经没有人了,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那最后的几个担架已经不见了,那舷梯车也没了影子,给我的感觉就象是,在我奔跑的这段几秒钟时间里,甲板曾经咧开过,把刚才我相信看见了的景象或者物件吞了进去,然后又合上了大嘴。
我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是女人发出的,应该是,肯定是艾晚亭小姐发出的,就在我身后。我瞬间明白了,我不用回头就明白了,她一定是发现了她的同事们被光着脚丫子堆积着的那个小房间。
我是想回头的,可是我回不了头了,因为,我发现我们的飞机开始滑行。
没有机器的轰鸣声,没有任何引擎的声音,应该说,没有任何声音,我们的飞机就这样滑行了。机头向前,机尾在后。
我的震惊无法用言语形容。我震惊,是因为我在瞬间明白了。
我在瞬间明白了一件事。我在瞬间明白了我们的经历,我们的遭遇,我们的所谓的命运,原来是这么回事。
简单地说(我一如既往地只有几秒钟时间来叙述):一伙人劫持了我们的飞机,把我们的飞机劫持到了一艘航空母舰上,他们“接”走了他们想要接走的人,然后让所有剩余的没用的人连同我们的飞机一起进入大海,进入鱼腹。
我抓住舱门,探出头去,我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哈罗!哈罗!
又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刻,跟之前的许多奇迹瞬间一样。探出头和身子去的我居然在这之前还空无一人的甲板上看到了一个人。当然了,这个人直接就在我们飞机的下方,只有在探出身子去的情况下才看得到。这个人转过身体,抬起脑袋。我看见他左手举着一面绿色的小旗,他看见了我,左手下沉,右手举起,他右手拿着的是一面红色的小旗。
然后,正在加速滑向美丽浩瀚的大海的飞机再次被紧急地刹住了。当然了,我的体会不是它之被刹住,而是我的脱手,以及我脱手后的飞行,我相信我一定用了一个非常狼狈的姿势。其实我完全没有心情来讨论自己的姿势,因为我已经重重地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