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元年2月1日)
这里我要顺便解释一点。【文学之路】在我到这里来后,至此为止我一共只接触到三个人,两女一男。所有这三个人都说的是昂语(那个记录女虽然也是至今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那男的对她只说昂语。显然她也是只会或主要会昂语)。在昂语里,是不存在所谓敬语的,所有人在面对面的时候都被称为“油”。严格地说,昂语里不存在您和你的区别。所以,在这里,所有人都是“你”,无论地位和身份有多么的高。这一点,我后来会越来越喜欢。我觉得这样的不分您你,就是不分尊卑,特别好。因为在我的家乡申城,就只有“侬”,您是侬,你也是侬,不分贵贱不分年龄都是侬。
她说:普利斯!我愣了一下,然后从愣的状态里醒了过来。
我说:都要换?她说:是的,都要换,内衣也全部换掉。
我说:那就拜拜了。
她说:我等着。
我说:我要当着你的面换衣服?
我看不出她脸色的变化,但我觉得她的脸黑得更亮了。
然后她又鞠了个躬,退出了我的房间。她说:那我在外面等你几分钟。
纳丝林放在我床上的衣物全部是白色的。内衣,外衣,袜子,全是白的。鞋子是一双网球鞋,也是白的。让我最惊讶的是,外衣是白大褂,就是正常世界里医生穿的那种工作服,或者说我们生命科学研究人员穿的那种。难道要给我恢复工作了?
我忽然想起这个纳丝林说的“等你几分钟”。
这也许不是开玩笑。
我赶紧把衣服都脱了。
就在我抓起白色内裤的时候,纳丝林的气息又从正在重新裂开的门里飘进来了。我赶紧转过身去。不等我开口,她先说了受累。然后退了出去。
纳丝林再次进来前,我听到了敲门声。原来这道门在外面是可以敲出木质的声音来的。在里面,我试过,那是水泥墙壁的那种敲不出声来的声音。
她再次对我鞠了个躬,说:请跟我来。
她带我进了一道门,然后经过了一道楼梯。她和我所到之处,墙壁下方的贴脚线一条接一条的亮了起来。
我跟着她,在地下走了很久。
我说:纳丝林,你来这个地方多久啦?
这也是我第一次向她提出除了地点和时间外的其它问题。
她放慢了脚步。好象要让我闻清楚她头发上用的是什么洗发剂。
她说:已经很久了,我不知道是多少年。我是跟我爸爸一起来的。我来的时候才刚满十六岁。我们是在飞机上庆祝我的生日的。
我说:你和你爸爸原来住在哪里?
她说:旧山基。我是在那里出生和长大的。大家都叫我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我差点笑出声来。如果不是我及时捂住我的嘴,我真的会笑出来。
我说:白雪公主,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她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大海。但是是哪个大海,我问过不少人,没有人说得出来。
我说:你能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说:这个问题你也问过。可是我也是说不出来的。因为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来了多少年了。这里看不出四季,不下雪,也不会太热。我这个人过日子本来就稀里糊涂的,过着过着就把日子过丢了。
她说过丢了,挺童话的,我想。
我说:你爸爸也不记得日子了吗?
她说:我当年前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我爸爸。这么多年下来,我一次也没有见到我爸爸。我问过,问过很多人,有的人不知道,有的人不肯说,也许是不肯说。
我说: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她说:是大学教授。教哲学的。许多人称他为当代恩特思。
我很惊讶:教哲学?当代恩特思?我听说过啊。他的姓名是个格曼姓名,他叫托马斯.麦牙。是他吗?
她说:对的,是他,你知道他?
我说:听说过。很有名的。可他是个白人。
我发现我失口了。我绝没有歧视任何人的意思。我从来就认为全世界各民族各肤色的人都有聪明美丽高尚的人,当然也都有不聪明不美丽不高尚的人,完全不因民族或种族而有别,只是因人而异。
可纳丝林毫不在意。她说:是白人啊,我妈妈也是白人,他们都是从格曼来的第一代移民。所以他们才会生出一个白雪公主啊。
她在行走和说话的过程里第四次转过头来(不好意思,我喜欢数数),我看到她油黑发亮的脸上油黑发亮的眼睛里闪出油黑发亮的光来。
她这第二次提到白雪公主,给我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