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就是科罗,他的昂语有一种口音,我猜是杜因口音。可是他长得一点都不象杜因人,倒是象非洲最黑人的那种黑人。所以他在酒吧门口给我的感觉首先是油亮。我还记得我住在极简房间里时那个送饭的黑人女孩。就是那种黑,黑得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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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扯开了话题。我进入了一个无聊的话题,因为我实在想不出聪明的话题来。我觉得我开始这个话题的时候有点象是被人打开的一本枯燥的读物,一本有声读物,但是很枯燥。
我提出的问题是他现在在研究什么。
我没有想到,这么枯燥的问题却可以引出非常吸引人的答案来。
他说,冬妮亚被失踪后,他说,其实是失踪,跟克里斯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就是不见了。他说,不说这个了。冬妮亚被失踪后(他坚持用这个被动态),他心灰意懒,虽然他认为自己不会引起冬妮亚的兴趣的,可是他对冬妮亚有的不止是兴趣,而且他发现冬妮亚对他的情感似乎也不止是兴趣。有几次他们甚至发生过。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他一定是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了。可是我的样子象是没有听清楚,至少没有当一回事。他说:受累。
我甚至没有说不受累,或者没关系。我经常是最好的听众。这是萨克逊的语录。
他说,没有了冬妮亚的日子,过得很慢。后来又过得很快,因为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投入到研究里去,他甚至就睡在了实验室里。有一次,他说,他一觉醒来,躺在地上,脸上身上爬满了白鼠,可能是他睡着的时候把笼子带到了地上,打翻了。
他说,只有研究能让他忘却。
他的研究很快引起了注意。阿尔贝特甚至亲自来找他,问他是不是在研究倒置。他说是的。
倒置?我问道,你是说细胞发展过程的倒置?
他说:是的。那时候,我一直在想,世界上的事情能不能倒过来发展,让我们回到从前去。我忽然想到从我的研究开始。世界上的事情能不能倒置,那就看我能不能把细胞的发展倒置。从最小的东西做起。阿尔贝特对我说,他们决定把我调到第四研究室去。因为那里的一个研究重点就是倒置。或许也可以叫倒殖,就是逆向繁殖的意思。
我说:细胞倒置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说:从长远看,意义很大。比如,人体内的细胞发生了病变,包括癌变,癌细胞的扩散。如果我们从植入相应器官或者部位的多能细胞开始,让这种细胞可以先顺着正变,然后进入逆向变化,并带动同一个器官或同一个部位的原有细胞同样进入逆向变化,癌细胞有可能会变成正常细胞。发生病变的细胞远远不止癌细胞。许多细胞都会在所谓生病的过程中发生病变。比如各种结核病,各种炎症引发的体内细胞变化。从更长远看,应该可以大大延长人的寿命。举个例子,八十岁的细胞可以逆向变回成二十岁的细胞。
我说:这可是不得了呢。
他说:我们离这些目标还很远。但是,研究出并掌握倒置细胞的技术,这是第一步。
这时候,也就在他说到世界上的事情倒置的时候,我有一种世界在旋转的感觉,不仅仅是酒精在我身上发生的作用,而是真实的,就象哪个童话里的那样,一句话,世界就变了,酒吧里的灯光忽然变得非常明亮,不知什么时候这里涌入了好多客人,不仅把五个桌子周围和吧台前的位置都坐满了,还有很多站着的。那个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女黑人服务员(我这才看出她真的是个年轻的女黑人)端着盘子在吧台和桌子间快速地走动。吧台后也站着一名女服务员了,好象是欧美人的样子。
这一切发生在我跟科罗说话的时间内。或者是,本来就进来了那么多人,都坐下了,开始喝酒,服务生也开始服务,这些都对,关键点是,灯一下子亮了,而且很亮很亮,一下子让我们看见了店里这段时间里已经发生了的一切。
更致命的是,我们这张小桌子旁边剩余的两把椅子也坐着人,并且在喝着酒。他们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和科罗。
我理解了科罗说这话的意思。我对科罗说:好吧,下回你要讲下去,关于你刚开始但实际上还没有开始讲的事情。
然后我站起来,走了出去。走了很远,已经拐了两个弯了,我耳朵里还在轰鸣着那家小酒吧里人群的哄闹声。好象整个酒吧都跟在我后面,踩着我的鞋子,碰着我的后脑勺。
我甚至捂住了耳朵。
等我想起来那个年轻的黑人女服务生好象就是我住在极简的房间里经历过的两个都叫纳丝林中的一个纳丝林即那个送饭的黑人女孩子的时候,好象是,应该就是,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那是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