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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说这里不是坐牢呢?这里当然是一个巨大的监狱,三面是没有人爬得上去的山壁,一面是没有人敢走下去的大海,一个充满了贪婪的鲨鱼的大海,这里没有互联网,没有手机,没有电视。
我说:你觉得我们有希望哪天走出这个牢房吗?
他说:不说这些了。说了烦心。当然了,研究也有烦心的事。我本来认为我们在这里做的事是好事。可是,后来,我发现,真象有人说的,生命科学是最好的事情,也是最坏的事情。我做的成果被这里的一些同事拿去,略加改造及与其它新的研究发展结合,可能产生出非常坏的结果来。
我问:比如呢?
他说:比如,就在这个酒吧里,我碰到了我同一个研究室的同事,我们偶然地谈到倒置的事。才发现,他也用了一些分子,而且是跟我做的半成品结合,也就是说,仅仅加上一种分子,结果发现,如果输入给猴子,可以引起猴子智力的退化,甚至是高速退化。
我吃惊地问:难道这种分子可以增加脑触突之间的粉尘?
他吃惊地看看我,然后释然地说: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研究脑细胞的。
我没有解释。我想,显然,在我找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我。
他说:不是那样的。我也听说了一些脑部粉尘堆积和神经纠缠的事情,但这恰好相反,这种东西可以造成脑空白,也就是说有清洗的作用,使触突扁平化。看上去,跟老年痴呆症相似,其实完全不同,只是症状相似。
由此我想到,我的动物实验里其实也有类似的情况,当然是发生在个别动物身上,个别动物的智力明显退化了。可能正是我用的细胞及其分子恰巧遇到了这些动物体内的某种类似的分子,发生了类似的清洗剂化的作用。此外,异体细胞与本体细胞的冲突会给神经系统带来冲击,能使人变得烦躁,或者抑郁,脑里出现种种迫害之类的幻象。
我没有插嘴,也忍着没有发出任何惊呼。但我真的是太震惊了。这里,似乎每分钟都在发生好事,但在发生好事的同时也在发生坏事。
他说: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我那个同事还很得意,他得到了研究院的褒奖,而且获得了巨额的奖金,现在要求他研究针对不同基因的情况。并说,一旦成熟到可以大量投产的地步,他会获得更大的奖励,甚至可以跟他的家属团聚。
又是基因,又是大量投产。天哪!怎么这里的一切都是往这个方向走的呢?
那天,我们喝酒一直喝到天上和地上都看不见月光了。酒吧里的人却越来越多。
他站起来时,我也想站起来。他说:你再坐一会儿吧,喝一杯咖啡。
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一个东西从他的腿上落下,轻盈地落在地上。
是考拉。科雷其实一直有一只手在忙着,他的这只手一直在抚摸这只考拉。
我知道,我的腿有点晃动。我想证实一下这只考拉是否就是那只考拉,我想,它应该是绿眼睛的。可是,它已经跟着他走了。我只看得见它的尾巴在晃动。
他已经走出几步了,我忽然喊道:那个小酒吧还在吗?
他没有回头,只是摆了一下手,表示他听到了,但不想说什么,或者没什么可说的。
他已经走到拐角那里了,我大叫:科雷,那个纳丝林呢?
他已经拐过去了。
可是我听见一个浑厚的女中音:你找我?
我感觉我的脖子有点僵硬了。可我还是回过了头去。
真的,那个黑人女服务生就站在我后面,我的回头并没有把她逼退。我甚至觉得她很享受跟我的邻近。
我说:你真的是那个纳丝林,送餐的那个?
她呆呆地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我已经不能确定是不是她她是不是送餐的那个纳丝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