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07年6月10日)
萨克逊和盎格鲁去世的第二天,即6月7日,我们的实验室里象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百花阅读】地面和房间打扫得好象比这几年来哪一天都干净。我在我的椅子上坐了很久,久到阳光从我的身后移到了窗前,正在离开我的超净工作台。那边两张桌子和两把椅子还在,但是是空的。不仅椅子是空的,桌子也是空的,萨克逊和盎格鲁的超净工作台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包括他们的两台电脑,两台显微镜。
他们把电脑搬走我可以理解,显微镜为什么要搬走我就不能理解了。难道那里面还会存着什么信息?通过什么超现代的光影复原手段让它们显现出来?
萨克逊塞在我手里的那个金属片显然是个芯片。我已经在第二时间扔到大楼厕所的马桶里去了。
这件事让我后悔了很久,一直后悔到今天。
在阳光终于完全淡出我的工作台的瞬间,那个大胡子走了进来。
阿尔贝特拍拍我的肩膀。我当然知道他走进来的,我也知道他进来后把门也关上了,我还知道他把萨克逊的椅子推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他说:可惜了!我们研究院一天之内少了两个天才。
我本来不想接他的话的。我闻到他那从福尔马林味道里透出的酸味本来就特别的不舒服。可是我还是说话了,因为我忽然想到我想说的话。
我说:他们到哪里去了?
他说:到上帝那里去了。
我说:你相信上帝?
我本来想问,你是相信上帝还是相信安拉?因为,我至今不知道这个中东长相的大胡子是哪里人。
可是我并不是真的有兴趣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是没有神会要的,无论是上帝还是安拉还是菩萨。
他说:上帝创造了我们所有的生物。
我说:我的意思是,他们的身体在哪里?到哪里可以悼念他们?
他说:你见过我们这里有追思活动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放弃,继续提问:他们会埋在哪里?
他仍然很有耐心的样子:在鱼那里。
我说:海葬?
他说:是的。
我说:在哪里?半山?
我是顺着往下说的,有点半无意识。说出后我自己有点被吓着了。
我闻到一股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我是闻到过的,我想起来了,当初克里斯出事后我找到他向他提问时就闻到过,怎么说呢,这是他的大胡子颤动时溢出的一种小小的气味,有惊讶的意思。
他说:你知道半山?
我说:听说过。
他说:波伊波历(他竟然仍然用萨克逊他们对我的称呼称呼我),你能不能告诉我,萨克逊最后做的那个药剂你学到了多少?
我说:我一点都没有学到。教授是保密的。
他说:完全保密?
我说:是的。说实在的,我有我的事情,我们每个人手头都有很多事情。一个多月前,教授带我们到对面那个动物房里去,我和盎格鲁都吓了一跳,我们几乎是惊恐了,怎么会那样?
他说:之前他什么也没有说过?他有没有写下过什么东西?
我说:什么也没有说过。至于写下什么东西,你知道的,我们这里要写什么也在电脑里写,电脑不是你们拿去了吗?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波历波伊,你好好想想。等你把心静下来了,再好好想想。
走到门口了,他又转过身来,说:这是造福全人类的事情,好事情,你好好想想。
造福全人类?我跳了起来,如果不是我跳得晚了几拍,如果不是他已经走出门去,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人在冲动的时候,做出什么自己习惯范围以外的事情,都是可能的。
造福全人类,需要那么残忍吗?造福全人类,为什么要这个明显有害并且极其有害的研究成果?
在午餐后散步时,他们三个人全都被我传达的这条阿尔贝特语录激怒了。
我们骂了一路。
我们这天的方向是我和娜拉发现的海湾。
我和娜拉一路上向他们俩公布了我们之前在那里的发现。若雪和云吴的震惊自不待言。
这一天改成午餐后散步,是我跟娜拉临时起意,我们一起去找了他们俩,然后带着他们出发的。
因为,毕竟,晚餐后走到那个地方天一定是完全黑了,如果没有月光,别说什么都看不见,甚至那条路都没法走。因为那是一条需要仔细下脚,时而甚至需要精准跳跃的不是路的路。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现在到那里去,当然的,肯定的,已经晚了。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