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前,坡上的人也没有了。就像是一下子没有了的。剩余的只有他们这个原始树丛里的空间,仍然坐着十个人,里面包括那个一百四十来岁的维克多。
海浪说:河边的灯没有再亮过,可是一定有不少人被送到河里去了。
维克多说:不光是这里人少了,我们一号大楼里和一号食堂里的人也少了不少,每天感觉都有人在消失。
第二天,维克多也没有来。或者说没有出现在啤酒花园里。
那天,他们这里坐着的就只剩下他们原始的八个人了,即纳丝林,百合,大卫,帕特里克,海浪,娜拉,若雪和波历。
海浪说:还是那句老话,祸从口出,言多必失。
他们一起分析了这几个月来大家说的话,波历把他归纳的内容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他们几个人都认为,这几个月的公开讨论,里面一定有不少话是犯忌的。大家看着没事,越来越胆大,什么都敢说。
海浪说:比如三室那位中年女人说的她的师兄们探险的事,应该就是犯忌的。
波历说:我们都说过犯忌的话啊。比如你就说过,你怀疑河里的鼠鱼是人为造成的。
海浪说:可能我还有点用,暂时要留一下。
三天前,纳丝林和大卫也没有出现在啤酒花园里。这回他们真的有点慌了。
波历说:我还奇怪着呢,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们俩,在食堂里也没有见到。
百合说:是的,我跟纳丝林每天早晨离开宿舍的时间都几乎完全一样,我们总是能在楼下碰到,然后一起走到我们的大楼去的。今天早晨我就觉得奇怪,我都走到大楼了,也没有见到她。当时我还想,她也许是今天走得比我早。
昨天晚上,他们四个最原始的人仍然早早地在树丛里聚齐了。可是,他们都各自喝了两瓶啤酒了,百合和帕特里克仍然没有出现。
波历说:不对啊。白天我们还在一起的,吃晚饭的时候我们还坐在一起。
他们又坐了一个小时,又各自喝了一瓶啤酒。
波历说:我们去找找他们吧。一个小时后回到这里来。
他跟海浪去了他住的宿舍楼,直接到了帕特里克住的房间。他敲了很久的门,他还叫了帕特里克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他又带海浪去了他们的实验室。雷果在实验室里,波历问&bp;雷果百合和帕特里克有没有来过。雷果说:下班了。波历说:他们来过又走了?雷果说:是啊,他们来的时候你不也在,他们走的时候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
他们回到啤酒花园,在门口就碰到了娜拉和若雪。她们说,去过百合的宿舍房间了,没人。
昨天晚上他们四个人早早地就散了。海浪说:我要请上帝保佑我们了,保佑明天晚上我们四个人还能相聚。
昨天晚上波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应该离天亮不远了。
今天一整天他就像丢了魂似的,一整天室内室外地走,从实验室走到河边,走进一个一个的酒吧和咖啡馆、小饭馆,走进超市。到了最后,他也不知道他走来走去是为什么了。
直到他在路上遇到了施图姆。施图姆说“下午好”。他是微笑着说的。波历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把对应的微笑还给他。他直截了当地问施图姆:区长,人都到哪里去了?
施图姆一脸惊讶:人?什么人?
波历说:百合,帕特里克,纳丝林,大卫,还有很多人,还有维克多,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施图姆一脸无辜:你得问他们啊。
波历说:那你告诉我,我到哪里去问他们。是到河里去问吗?
他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勇气,感觉自己有点疯狂了的意思。
施图姆一脸微笑:到河里去干嘛?河水挺冷的。
波历说:人都不见了,还有人搞研究吗?
施图姆说:有人搞研究的。小伙子,做好你自己吧。
做好我自己?
他走远了,波历还在想着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今天晚上,波历说:我们至少到现在还是幸运的。
海浪说:那就先过好今天晚上吧。
好像海浪说话有股什么力量。他刚说完这话,忽然就起了大风,一阵特别厉害的海风一下子就吹了过来,不仅他们周围的树乱响乱摇,连他们桌子上的啤酒瓶都被吹倒了。
若雪说:我们必须找到生路。否则我们都不知道,什么事情哪天会找到我们。
娜拉说:对,我们必须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里,即使前面是死亡等着我们,也不能是我们等着死亡。
他们并没有商量具体的什么措施。可是娜拉这句话让他想到深夜。
即使是死亡等着我们,我们也不能等着死亡。
这就是这里生存的哲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