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滇西,流火一样的季节,酷热的天气下,我们像盼着战争结束一样的盼着大雨的到来。可往年一场接一场的大雨,今年偏偏就不来了,刚刚天空还是阴云密布,转眼间又是艳阳高照。
段彪憧憬的反攻就像这苦盼不至的大雨一样迟迟未见,远征军从初战告捷到接下来的连连失利,最后被日军赶进野人山,只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
至此,每天都有溃军从缅甸陆陆续续的败退下来,日军的轰炸机甚至都一度出现在了临勐的上空。
怒江以西的几座城镇相继沦陷,我曾经戏言的多层防线如今一语成谶。川流不息的怒江,现在俨然已经成了西南最后的防线。
远处的炮声日渐临近,站在见龙湾阵地的高处,甚至都能看得见炮弹炸起来的火光和黑烟。
越来越多跑乱了编制的溃军,争先恐后地涌上了怒江青云渡大桥,再加上从西岸逃过来的难民,青云渡大桥上现在是人满为患。
到了夜里,对岸摩云岭阵地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提醒着我们,日军前锋正在进攻摩云岭,距离出现在我们面前只差一步之遥。
见龙湾阵地上,黄文烈正举着望远镜望着对岸,他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
我有些焦急:“团座,上峰难道不打算派增援过去吗?照这么打下去,对面的特务营可是不了多久。”
黄文烈叹了口气,说道:“特务营恐怕是等不到增援了。”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团座,什么叫等不到增援了?摩云岭就这么放弃了?”
黄文烈点点头,说道:“上峰认为战略性放弃西岸,依靠怒江天险,全力固守东岸,才是目前首要任务。所以,摩云岭失守是早晚的事……”
我:“可是摩云岭上整整一个特务营,两千多人……就这么不管了?”
黄文烈淡淡的说:“两千人?两千人算多吗?我们因为这场战争,已经失去了无数个两千人!况且为国捐躯,得其所哉。”
事实上,在这之前,就有很多不要脸的败退,都被恬不知耻的说成是战略性放弃。于是很多与我同命的丘八们,理所当然的成为可以被随意丢弃的炮灰。
黄文烈看着我铁青色的脸:“你想说什么?”
我无礼到忘记了他是我的上司的地步:“我是想说,我担心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他们那样,也被一句为国捐躯,得其所哉断送掉!”
黄文烈冷冷的说道:“军人之战,最忌妇人之仁!难道我们现在冲过去陪他们战死山头,就能让你这样的牢骚少一点吗!”
“我这也算是牢骚?我只是设身处地,为我身后的弟兄们考虑一下后路而已!团座!”我已经有些失控了,我瞪着黄文烈,恨不能一拳把眼前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打个满脸桃花开。
丘八们吃惊的看着,我和团长斗鸡一样的怒目而视,段彪跑过来拉开我,给黄文烈陪着笑脸:“团座,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安子这也是咱们团的弟兄们着想……”
黄文烈根本不理段彪,他只看我:“国难当头,身为军人,还要考虑什么后路?安思虎,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黄文烈转身大踏步的离开。
段彪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安子,难怪你爹妈给你起名叫安思虎,你这也太虎了!不过,我看团长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你赶紧去认认真真的赔个罪!”
头脑冷静下来之后,我也是后悔不已,心想自己这真是年龄越大越是糊涂,居然敢和自己的长官在阵前争吵顶撞。所幸的是,自己的那一拳没有真的打出去。
中午的时候,我来到了黄文烈的团部:“团座,卑职安思虎,特地前来请罪!”
黄文烈刚接了一个电话,他放下了电话机,看了看我说:“这么快就悔悟了?还是担心日后我会给你小鞋穿?你要是觉得有理,咱们接着辩论。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以官职压人的长官,我也不屑于去做那样小人。”
“报告团座,卑职确实是因为思虑过重才口不择言,还望团座谅解。”我站的笔直,一脸的诚恳。
黄文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确定我再无斗志论战,方才意兴阑珊地说道:“好吧,这件事就这样吧……刚刚工兵总队来电话,要我们派人,协助维持青云渡的秩序,正好你来了,你就带些人去吧。”
出了团部,我立刻集合一个排的人,跑步前进赶往青云渡。
嘈杂纷乱的青云渡桥面上,扶老携幼的难民,有枪没枪的溃兵,混在一起乌泱乌泱的逃过东岸。
一辆骡车因为一侧的车轮子忽然折断,车上的东西散落了满地,这让本来就通行缓慢的大桥,变得更加的堵塞。
我带着人走过去,一边让人帮着把骡车移到一侧,一边呵斥着让过桥的人按顺序通过。
几个伤兵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但是他们等于是人为的把他们几个人,变成了横着走的螃蟹群。
我冲着螃蟹群喊着:“你们几个伤兵,先坚持一下,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