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街上乱哄哄的吵闹声吵醒。因为我是睡在柴房里临时搭的床板上,柴房四面通透,外面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楚。
我起来走到院子门口向街上张望着,看见结伴出去买菜的英慧和阿妮刚好回来,我问她们:“街上发生了什么事?”
“说是西菜市口枪毙人哩。”阿妮说。
我心里惊了一下,连忙穿好衣服,匆忙忙跑到了街上,很多人都在向西菜市口涌去。
还没有跑到地方,就听见砰的一声枪响传来,我站住了身子,不敢再向前了,我怕我会看到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散了的人群从我身边陆续走过,街道也慢慢空旷起来。
远远的,一个身穿军服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几个行刑队的士兵正站在四周,装备将尸体抬上卡车。
我慢慢的走过去,迎面正遇到周科长,我问他:“周科长,这……毙的是……”
周科长看见是我,立刻扼腕叹息着:“唉,安少校,你要节哀。你来迟了一步,段连长已经正法了……上面来了命令,忽然就说要立即执行,我们也只好服从命令,我本是想通知你你们哥俩见上最后一面,可是又不知道安少校住在哪里……”
我已经听不见周科长往下说的是什么,我木然的走了过去,站在尸体面前,段彪伏在在地上,他是背上中了一枪,很大一个创口,那是来自中正步枪才能带来的杀伤,鲜血染红了他整个后背,他的身下是一大滩殷红的鲜血。
我半跪在地上,努力着想把他翻转过来,一个行刑队的士兵要过来帮忙,我怒吼着:“滚开,都他妈的滚开!”
那个士兵吃惊的后退着,我身后的周科长吩咐着:“你们都不要打扰安少校,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啊,安少校,我军务在身就不奉陪了。”
周科长带着人离开了。
我扳着段彪的身体把他翻转过来,段彪面色很是平静,他大瞪着双眼,仿佛是在瞪视着天空苍穹,也仿佛是在瞪视着滚滚红尘里的芸芸众生。
我伸出手给他合上了双眼,喃喃着:“老段,别看了,这烂糟的世界有什么看的……”
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安大哥,这是怎么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是面带着惊慌的阿妮。她见我忽然跑了出去,不放心的尾随着我来的。
我对阿妮说:“去找辆车来,我要给老段下葬。”
阿妮答应着,转身飞跑着,没过一会儿,阿妮就找来了一辆板车,她不仅找来了板车,还买了纸钱香烛和一些酒食祭品。
我拖拽着,把段彪的尸体放到了板车上,因为段彪体型很大,拖拽他很是吃力,我的身上都沾满了他的血迹。
我在前面拉着车,阿妮在后面推着,我们出了临勐城又走了很远,才在一片小树林的边上停下来。这片树林只有十几棵松树,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几米之外是一处溪流潺潺流过。
我环视四周:“就在这儿吧,这里风水看着不错,总算是不比邱冬他们的差。”
阿妮不知道邱冬是谁,我就完全没必要的解释着:“邱冬也是我们的弟兄,葬在天水河堤坝上了,老段总是很羡慕那里的风水。”
阿妮哦哦答应着,然后就又拍着脑袋:“嗳呀,笨死了笨死了,安大哥,我忘了买棺材了,你等着我,我这就去买回来。”
我拦住她:“算了,军人本就是马革裹尸的命,你给他准备太周到了,他反而会不习惯。”
阿妮:“哪里会哦,你等一等就好了,我很快的。”
阿妮等我把段彪挪下板车,她又风风火火拽着板车,一路小跑回去了临勐。
我扯烂了我的内衬,去溪水里用水洗净润湿,回来段彪身边给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段彪平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只不过,他是用死亡换来了平静,换来了了无牵挂。
我站起身开始辨认东北方向,可偏偏今天是阴天,乌云遮住的太阳,而我又是一个方向感很差的人,我转了半天也没有确定哪是东北方向。
我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段彪似在嘲弄的神情好像在说:安子,你真是没用,连个方向都找不准。
我看着段彪苦笑着:“老段,我确实没用,我连一个方向都找不准,这以后没了你,再有什么打冲锋撤退的,我都可能会带着弟兄们跑错了方向,老段,你说要是那样的话,我算不算是临阵脱逃……”
我和一个死人说着我的担心,而这个死人已经再也没有了担心,他只负责平静的睡着。我忽然意识到我失去的不只是一个患难与共的兄弟,我失去的也是另一个自己。我跪倒在尘埃,不能自控的哭泣着,不知道是死者还是生者,我悲伤而更加悲伤着。
拉着棺材回来的阿妮吃惊的看着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我:“安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嘛?”
我抬起我红肿着眼睛:“阿妮,我找不到老段要的东北方向……”
阿妮虽然不能理解她的安大哥为何会一个方向问题如此悲恸,但是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