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种时候，他即便是再心疼自己女儿，却也知道孰轻孰重，他是商会会长，必须以身作则，迅速反应，筹备物资增援前线。

只有国家安宁，他们这些商人才能享有如今的财富与地位，一旦国不国，即便是他们能因为自己的财力侥幸逃脱，却也只是亡国贱民。

虽然现在似乎还很遥远，可是，战火一旦蔓延开来，那就不是人说了算的。

整个京海城的氛围都变了。

以前，街上满是旗袍摇曳生姿的秀丽景象，而如今从街上走过，每个人都是步履匆匆，神情惶恐。

报童的数量增加了一倍还要多，所有人都守着报纸实时了解战况。

苏暖则是安静的呆在家里，一切如常，看不出紧张，也瞧不出伤心，这让一直担心她的沈婉容与苏蔓放心不少。

自那日后，慕枭再没有来过。

可苏暖知道，他好几次到了楼下，翻上楼，在窗外看着她……一看就是半晌，再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只是闭眼装睡。

……

直到有一日，她早上醒来自己摸索着穿衣的时候，听到楼下的报童大声喊着。

“京海日报，京海日报，前线战事吃紧，北系军少帅战死沙场……”

她的手一僵，整个人都愣了愣，恍惚了一瞬，这才想起那个有一对毛毛虫一样的眉毛的威武年轻人。

以前，她总觉得，比起慕枭来，袁重这个少帅真的是个低配版的……可现在，她却忽然觉得有些鼻子发酸。

那个大咧咧冲着慕枭害羞，喊她小辣椒的年轻少帅……战死沙场了！

这一日，京海市的天，似乎格外的阴沉。

苏渊博回家的时候，面色也一日比一日难看，唉声叹气，时不时有人来苏家，进书房与他商议事情。

军人在前线，他们这些商人在国家危难之际，也不能袖手旁观。

军人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最起码还有些臭钱，能给将士们多一些枪支弹药药品，增添一份力量。

直到这天，苏渊博回来的时候，面上的神情总算有所松动，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再如往常一样长吁短叹，反而是神情振奋。

“三系军阀结盟了，慕少帅与南系军少帅明日便领兵前往北方……”

他长长吁了口气，握着筷子的手都充满了力量。

“我们的统帅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们的民众积极投军，商人不吝物资全力支援……所有力量团结起来，我们又何惧一个区区倭国……”

他正说的振奋，就被妻子沈婉容一脚踹在小腿上，愣了愣，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担心的扭头看楼上。

幸好，小女儿今日没有下楼吃饭。

苏暖知道慕枭要去前线了……也知道，慕枭今晚，会来的。

她静静躺在床上安静的等着，可一直等到后半夜，慕枭都没出现。

她终于忍不住求助三八，三八才是期期艾艾小心的说道。

“宿主，他……在楼下。”

临走前一晚，慕枭想看看她，想的心口生疼……可是，他却强迫自己停在楼下。

知道她安全的在里面就够了。

他不能看，他怕自己再看这一眼，就再也没办法狠下心。

他也是个普通人，有血有肉，他知道自己的义务和责任，他愿意抛头颅洒热血，可是，他也有喜欢的姑娘，爱到骨子里的姑娘，也会和普通男人一样，不舍得，想和她在一起，想抱着她，想亲亲她……

可是，他不能。

他怕自己再靠近一次，上了战场，再也狠不下心来。

他害怕到了自己明知该赴死的时候，却因为不舍得她，而犹豫求生。

别人可以，可他不行……

月朗星稀，楼下，一身军装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痴痴抬头看着那扇窗。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直直投映到墙角，仿佛恨不得爬上墙去，哪怕是隔着窗，也让他再看一眼心爱的姑娘。

这一刻，天地间静谧美好，听不到远方的战事，看不见同胞的伤亡……可再美好的夜色，也压不下黑暗背后涌动的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雕塑一般的慕枭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身，迈步……一步迈出，闭眼，睫毛根根湿润。

深呼吸几次，终于，他睁开眼，大步朝前……

战火蔓延，国土被犯，民族岌岌可危……我爱的姑娘，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的离去，原谅我无法当面告别的软弱。

若我能归来，必将给你最盛大的婚礼……若我失约，而你，我最深爱的姑娘，我盼你能再有爱人，能给你所有我不能给的东西，而我，将在遥远的地方，永远守护着你，九死亦无悔！

苏暖缓缓睁开眼，眨了眨……空洞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

她动了动，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

－－－－－－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