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握住白衣女孩的手,紧紧的。
已经癫狂的女孩不留心便中了黑衣人一掌,准准的朝女子这边飞过来。前后连中两掌,隔着衣裳女孩也能清楚的知道胸口已经发黑,正剧烈的痛着,似乎震裂了肺腑心脉,心都一时间凝固在那里,堵塞得阵痛阵痛,随时都有可能爆裂开来。
女孩重重的摔在地上,她顾不及疼痛,咻的立马站起来,连爬带滚到女子身侧。她猩红的眼睛布满血丝,一条条,就像躺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鲜红得可怕,眼泪从里面就出都仿佛是红色的。
女子眼泪缓缓滑下,她艰难地抬起手,握住自己孩子的手,睫毛剧烈的颤动,连同声音都有些不清晰,“孩子,别哭。”
女孩拼命地摇头,眼泪稀里哗啦地落下,她第一次觉得那么痛心。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现在还得看见自己的母亲奄奄一息却无可奈何,这种痛比刮骨削肉还要疼上百倍。
“阿娘,不要,你不要死,不要离开落儿。”
女子艰难的抬起手轻轻为女孩拭去眼泪,温柔得让女孩觉得所触之处都是火辣辣的痛。
“孩子,忠国侯府气数已尽,你们是钟离一族最后的血脉,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记着,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只要活着,就会有机会。”
三个孩子都已经泣不成声,喉咙就像卡着一根刺,咽不下,也拿不出来,只能痛着,连话都难以启齿。
“不管今日过后你们会沦为什么身份,也要记着,你们的骨子里,流的是忠国侯钟离皖的血,无论将来成为什么人都切记,人定胜天……”
女孩握紧紧女子的手,声音带着沙哑和哽咽,“阿娘,落儿不要你离开,你不会死的,落儿和大姐二哥这就带你逃出去!”
“落儿,别哭,软弱无能的人才会流眼泪,你是钟离家的女儿,要坚如磐石,活如腊梅,努力在绝境中逢生……”
女子躺在男孩怀里,看着他稚气未退的脸,眼前变得飘忽起来,飘过时间,飘过岁月的重重雾霭。
她仿佛又回到了豆蔻年华,桃园里春色满园繁花似锦,遍地百草苍翠欲滴,芜湖烟波浩渺水木清华,绿肥红瘦里那独有的一树腊梅开的比三月桃花还要艳。那是世上最美的一棵腊梅,在它的树荫下,她邂逅了钟离皖。
“啊瑶……”
这一声唤,女子一听就是三十多年,这一声喊女子一听就是一生。他自翩翩少年时起总是温柔地唤她啊瑶。他总说,啊摇啊摇,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去枫城,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枫树,你总喜爱春的桃花,夏的洁莲,冬的腊梅。我也要你喜欢这秋的红枫。
啊摇啊摇,我会让你幸福一生。啊摇啊摇,这次凯旋而归我就上交兵权,永远陪着你和孩子。啊摇啊摇……
女子温柔一笑,月眉星眼都在此时变得倾城绝色,他们执手相望的深情依旧在她的眉眼间流转,刻骨铭心,“啊皖,我们生时聚少离多,死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这一笑用尽了她此生所有的美丽,用光了她此生最后的力气,这一笑魅惑动人顾盼生辉千娇百媚,这个如桃花般窈窕无双的女子,在春来之际永远绽放,却也似淡雅脱俗的腊梅般永远消失在春日里。
既然挨不过时光成老,那便换一处海阔天空。这个空谷幽兰的女子,这个不可一世曾引天下纷争的女子,就这样,在她所认为的幸福里,永远的睡去了。
“阿娘!”女孩愣了许久,终于抱着女子的身体,泪干肠断悲戚的仰天大哭,瞬间堕入暗无天日的冰潭里,任由寒冰刺骨,剖皮挖肉。
“不——”
千落爆发出撕裂般的痛呼,仿佛天地崩塌,万物刹那寂灭。
瞬时云光暗淡,风声大振,她跪倒在地,仰面痛哭。那声音凄厉哀绝,是人间的,抑或天上的。
声声血泣声声唤,天也昏来地也暗。
果真是天地为之感伤,春风悲号,带着无法言说的冷意,吹散了女孩眼前的乱发,也吹寒了三个孩子的心。那个本该装着纯真的心灵被迎面而来的一根根冰刺狠狠插入,一点点的冰封,然后彻底支离破碎。
女孩突然抬起头来,双眼凌厉地向正得意抛玩着胎儿的黑衣人望去。
黑衣人把手里鲜血未干的胎儿朝她扔过去,同时飞出的还有无数根带毒的金针。
“啊——”女孩张嘴大喊,风也来助阵,叫嚣着她心里所有的怨恨和悲伤。金针朝四周散去,一股股寒气从四面八方吹来,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不住冷意连打冷颤。
女孩的嘶声厉吼,声音恐怖。漫天纷飞的腊梅陡然夹着雪花落下,女孩的声音刺心裂肝,令闻者痛心入骨撕心裂肺,仿佛她的每一声都是用血浇灌而成。狂风在咆哮,腊梅在愤怒,大雪在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