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墓岭是皇族墓地,除了皇室的人外只有未被夺取侯位的诸侯和生前功绩伟大死后得了追封的人才能被葬在这里。
这段日子以来,关于忠国侯府的事千落知道的不多,她连向人打探消息都不敢,唯恐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皇墓岭的桃花林里,桃花早已落败,却因有人清扫而不至于满地残骸。
千落在一个大而豪华的坟墓前跪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汹涌而出,似涨潮的海,一发不可收拾。
“这是皇上特意挑选的地方。因为侯爷和夫人的尸体没办法找回,所以皇上命人做了个衣冠冢,并昭告全国追封为大国柱,以最高礼遇入葬,未曾有一丝一毫的亏待。”
千落听着,只觉得可笑,人都死了,要这些礼数有何用。
“他已经做了最亏待我阿爹的事。”
铁狼叹息,有些解释也无法再继续,他知道千落一定也会以为这只是面对世人的一些说辞罢了。
千落轻抚着墓碑上的碑文,像是爱抚着一件很宝贵的东西,可指尖掠过之处都是削肉般的痛。
阿爹有些絮叨的殷殷关切,阿娘低沉威严却不失温柔的话语,大姐的端庄温柔,二哥的风流倜傥,绿竹的活泼可爱,奶娘的慈祥和永远好喝的暖心汤,雪儿的调皮捣蛋……所有的所有都离她那么遥远,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久远得让她用这辈子所剩的时间来追逐都不够。
她跪在自己父亲的墓前,眼前仿佛浮现出他的模样,才高八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是战场上的血性男儿多谋善断,是家里温润儒雅的父亲和丈夫。千落的印象中她从没见过阿爹生气的模样,似乎永远都是笑着的,连被一箭穿心也是笑得满嘴鲜血让她好好活下去。
敌人说阿爹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其实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和子民;皇族权贵说阿爹是个性子淡的人,其实他只是不喜欢带着野心去争抢;阿娘说阿爹为人笨拙木讷没半分主帅的样子,其实他只是把啊娘心放心尖上宠爱,只想阿娘闹着他笑着,就此一生。
千落猛的擦掉眼泪,拼命让自己挤出一抹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她呜咽说道:“我阿爹钟离皖,是后凉忠国侯,陛下的义兄,后凉的传奇战神。虽为侯爷却位居靳王之上,手握兵权,一生战绩众多,受万千百姓爱戴。阿爹右腿上少了块肉,那是洛水一战中失去的。当时洛水城被外敌围困,断水绝粮,当时刚登基的陛下御驾亲征,不幸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是阿爹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陛下充饥,才得以保住一命,因此得了封号‘忠国’。”
铁狼背过身去,悄悄抹了把眼角未落下的泪。忠国侯是全后凉的大英雄,也是他心目中一直以来的大英雄。
千落跪着爬过去相邻的墓碑前,“大国柱夫人端木瑶之位”几个大字苍劲有力却看得她眼睛发痛。
“我阿娘端木瑶,是后凉第一美人,与靳贵妃情同姐妹,是后凉百姓心目中的天女。南蛮入侵强夺城池一路向渔阳杀来,阿爹带兵平反。恰逢先皇驾崩,陛下登基之时,阜阳王伺机造反,怀孕九月的阿娘亲自带着府上三十来个护院孤身杀入皇宫亲自斩杀反贼将陛下救出,阿娘为此险些流产昏迷数日,皇上感其英勇无畏,下旨封我啊娘为一品夫人。不久大姐出世,当即受封为长平郡主,全国欢腾。”
千落仿佛又看见了阿娘,那个丽质天成又淡雅脱俗的女子正笑盈盈地朝她喊着,“落儿,来,尝尝阿娘刚做的腊梅酥。”
千落强忍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吃进嘴里是浓浓的苦味,似那香脆的腊梅酥沾上了黄连。
“我大姐钟离容月,是后凉的长平郡主,是陛下的义女,身份比公主还要尊贵。她爱唱戏,七岁那年一曲‘帝王泪’唱哭了所有人,锋芒毕露当即被赐予一座郡主府,而且还有了自己的戏班子。”
“我二哥钟离容止,是后凉的长安郡王,是陛下的义子,身份能与皇子平起平坐。他十岁就跟着阿爹奔赴沙场。年纪虽小却立下大大小小的战功。十三岁那年他救了被敌人劫持的靳王之子。隔年,太子墨南轩轻敌被困,他单枪匹马过三关斩五将,将太子救出,身上伤痕无数脊椎骨也险些被砍断,后来在家养了三年才好起来。”
说到这里,千落已经泣不成声,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将她包裹住,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痛。脑海里不断闪过往昔的画面,涨得她头痛,仿佛要爆头而出。心口的血液在沸腾,灼得皮肤发痛,仿佛要如火山爆发般将天地都淹没。
铁狼无力地垂着头,眼里有晶莹剔透的海浪在翻滚。这里埋葬的都是眼前这个女孩的亲人,却也是他一直以来都仰慕而崇拜的英雄,他的痛也不少她分毫。
“我还没出生的弟弟,阿爹曾说若是男孩就取名叫容宇,女孩叫千钰。我曾满心期待地想着该如何教他喊第一声姐姐,说第一句话亦或是写第一个字。他甚至来不及看这世界一眼就被人捏碎于掌中,他甚至连外头第一口空气都没有呼吸到……”
千落看着眼前的无名墓碑,更是透骨酸心凄入肝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