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珠浑不在意:“时日长了总会有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语,一直沉默着的彩绣忽而开口:“我和丽珠早已没有亲人了,姑娘就是我们的亲人,亲人就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菱絮微微笑着垂眸,过了好一会儿才回:
“没错,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
夜里起了风。
菱絮忙了大半日,躺在床上却无半分睡意。
十五六岁的少女,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心里装满了事。
洛承寂生气了,他生气通常要摆在表面上,要她足足地感受到。有时只是说句话,他便气成那样,若知道她即将要做的事,他又会如何?
他赠予的貔貅护身符有千斤重,压在她胸口,令她喘不过气。
前天他便生气了,甚至没有出来见她,若是今晚因失眠而没能入梦,依他的脾气,说不准又要将她强拉入梦中。
菱絮没能等来强拉她入梦的人,只是不知何时伴着风声睡着了。
梦里她来到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她曾以为是草原,后来才知道是洛承寂练字的地方,只不过那字练得与常人不太一样。
深入髓骨的刻痕,猩红的字迹,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交织出令她几近窒息的浓郁恨意与执念。
菱絮对此不陌生,只是免不了头皮发麻,久久不能平静。
他在恨什么?这些字他刻了多久?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这片土地之广袤,抬眼望去,尽头与昏暗的天边连成一片。菱絮甚至怀疑,这片地当真有尽头?
为什么是这几个字,为什么偏偏是这几个字?!
菱絮发觉自己总是无法在这六个字面前平静。
背叛者,下地狱……背叛者,下地狱!
这六个字不止刻在地上,还刻在她脑海里,睁眼闭眼都是他笔锋凌厉的字迹。
梦里完好的双眼此时就是诅咒!诅咒她看清每一笔划痕的边缘,诅咒她看清他下笔时嵌入魂魄的恨,这刻痕有千千万道,她便透过表相,看清这千千万道!
菱絮看得心慌,无端生出惶恐的感觉,她告诉自己不要怕,这些都与她无关,大口大口喘气试图平静,亦不知要落脚在哪里。
可是今夜的梦里只有眼前的东西,抬头是黑漆漆的天,没有人叫她的名字,没有尸山,没有血湖,没有洛承寂。
越喘心越乱,越喘心越慌,她害怕,她愤怒,她开始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最终抱着头缩在角落,叫他的名字。
“洛承寂……”
“洛承寂!”
“我从没有背叛你。”
“我才没有背叛你!”
“为什么不回应?”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我从没有做错任何事!”
“错的是你,顾自将我拉入梦中,又顾自要我嫁给你……”
“你能听到是不是?”
“洛承寂,说话!”
“……我曾将你当做挚友。”
……
云端之上,黑衣少年望着她。
这片天永远是昏暗的,现在如此,一千年前两千年前亦如此,黄沙漫天,只有黑灰,她穿白色的衣衫,即便藏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也能被他一眼认出。
他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偷偷藏在袖口里擦拭眼角的手。
他的一只手臂已看不到完好之处了,无数伤口堆叠在一起,骨肉被削去,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滑下,白骨森森,脸颊上被不知什么东西剜去一块肉,一半是俊脸,一半是血肉模糊;那双握弓拿剑的手,本该白玉无瑕,如今没了指甲,已看不出本来模样,后背衣衫大片撕裂,大大小小的血洞贯穿整个身体。
发冠也不知去了哪里,乌发凌乱撒开,绣有精致云纹的衣袍没了,箭袖没了,白玉腰带没了,从前在她面前意气风发的模样都没了。
他一动不动,恍然感觉不到那能让人死一千遍一万遍的痛意,只是固执地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
漆黑右眼一时变红,一时又恢复墨色,有一股一股的黑色异物,如脉络般埋在皮肤之下,它们时隐时现,在他的躯体之中蹿行。
他此刻诡异得已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