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低着头,心中犹自思量那个古怪的梦,口里敷衍地轻应一声,抬步往竹林深处走去。
圆慧在后,直到看着木莲身子完全溶入幽幽青篁之中消失不见,摸摸头,暗自嘀咕:“奇怪?道长今日怎看上去有气无力,没甚精神的样子?”复又想起今日道长一起床就捉弄自己,到现在被他掐的胳膊还隐隐作痛呢!哪里像是没精神,实是精神太好!
大约,是错觉吧?
太白星在东方将明未明中渐显暗淡,天青如瓷,满山归于静谧中,晨雀未起。
时而风弄竹枝,窸窣作响。
木莲走至竹林深处,挑了杆不粗不细的新竹站在面前,兀自思量心事,垂首望着脚尖前凋落在地的青黄竹叶,眼前忽被一片刺目的大红色遮却,红色如丝绸,又如流水,随光线变幻,深浅、明暗不定,或深或浅,乍沉乍浮,时或如人形,化作万千人影,人来人往;时或如鬼魅,鬼影幢幢,飘来荡去,哀嚎不止。
眼前景象如走马灯般,来来去去,陆离眩目。
东方晞光明亮,由青转白,小雀飞起,叽叽喳喳地在半空盘旋,清脆悦耳,互相打着招呼。
落到木莲耳中,那鸟雀啼鸣之声非但丝毫不悦耳,渐而化作一阵嘲杂人声,喧腾鼎沸,时近时远。
木莲努力着越想要听清,那杂乱人声如有所感,愈大如雷,反倒更加听不真切那些人具体在说些什么。
眼前一道道赤红色如浮光掠影,仿佛江河不息,眨眼流逝而去,眨眼又汹涌而来,生生不息,似无穷尽也。
一时被那赤红血色所扰,头疼欲裂,木莲心中更加烦闷,企图闭上眼,逃开那些恐怖的红影,可即使阖目,那层层红影亦如附骨之疽,深入脑髓,太阳穴上伴随一股刺痛逐渐使得整个头部,皆被其笼罩,如同内有无数蚂蚁啃噬,疼痛难耐,耳畔喧哗之声愈大,令木莲几乎失聪,只觉似神魂被谁撕裂开来,将要四分五裂......
忽而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将那嘲杂之声尽数盖去——“道长,你砍得柴呢?”
刹那,嘲喧倏停,万音皆散,余下单调地“兹——”声,徘徊脑海,久久不散,彷佛能自亘古伊始响到宙光终焉。
圆慧砍完自己的那份,捆好,依旧照常背到背上,纳罕道长怎还不出来?遂往竹林深处寻去,却见道长直直立在一杆竹前,负手在背后,手上反握柴刀,左右地上皆不见他砍的柴火,疑惑不已,是以出声询问。
闻圆慧之声,木莲方回过神来,忍耐着不适,喉间低沉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一片青竹叶打着旋儿自眼前飘落而下,方红影完全退散,满眸尽敛青绿之色,那头疼之感消减不少。
木莲眨了眨眼,垂下眸子,手上掂了两下柴刀,想起刚才圆慧所问,忙向圆慧道了句:“哦,忘了。”
“哈?忘了?”圆慧上下看了看木莲,怨道:“不会吧?道长,你怎么大清早就开始发呆了啊?”
木莲清了清嗓子,佯装无事,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我砍完就回来。”
“可是……”
圆慧犹豫,总觉得丢下木莲一个人不太好,坚持道:“道长你快砍,我还是等着你吧。”
木莲抬头仰望天色,问:“你确定吗?”
圆慧见状,跟着他仰头看天,这才发现东天已是一片鱼肚白,底部露出一团橙黄暖阳。登时面色一白,跺脚急道:“啊!怎么都这么晚了?那……那好吧,只是道长你快些啊!”
“嗯。”
圆慧见他应下,背着自己砍的那份柴火,急急往寺内跑去。
一炷香后。
李岩寺中。
圆慧捏着一根小拇指细的树枝,蹲在灶前,时不时挑动明暗不定的灶火,等了许久仍不见木莲回来,心中始终放心不下,思量片刻,干脆扔下树枝,正打算去找木莲,却在食堂门口与了空禅师打了个照面。
了空和尚不免白眉皱起,问:“做什么去?”
“啊!师父。”圆慧忙行了个礼,答道:“道长还没回来,弟子去找他。”
了空皱起白眉,奇怪道:“他不是跟你一起去的吗?”
圆慧摸摸头,尴尬地回答:“道长他又发呆了,弟子砍完时,他连一根柴都没砍,所以他让弟子先走,结果到现在都不曾回来。弟子这就找找他去。”
“哦,去吧。”了空倒是丝毫不显诧异,默认这是木莲干得出来的事儿。
圆慧应了声,跑出去几丈,想起什么,忙又回过头朝了空大声喊道:“师父,饭在锅里,您先吃吧。”
一路跑出寺门,一路都未见木莲影子,圆慧心中愈发不安,还未跑入竹林,就扬声朝里喊道:“道长,道长,你砍完没有,回去吃饭了!”
无人回应。
圆慧不安之感更甚了几分,又连连喊了数声,然而除了鸟鸣,依旧无人做出应答,急循着原路找去,不时竟发现木莲直挺挺倒在地上,尚以为他在睡觉,又好又好笑,但走近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