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道：“老衲空活七十余载，平日我佛经典偈句张口就来，却也是落了俗套，避居山林，此生曾发下宏愿，立志宣扬佛法，渡化世人。可如今远遁尘世，又要如何渡化？说什么堪破了，其实最堪不破的便是老衲呀，此乃千千结中一结。再一结，”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眉头蹙得更深，叹道：“老衲那弟子天性纯朴，却也痴愚的紧，自小随老衲隐居深山，尤易受外界影响，且喜自作迷障。也不知当老衲百年之后，我那弟子不下山便罢，若下了山，以他的性情只怕会受诸多磨难。”

木莲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你还好意思说自作迷障，这不过是你家徒弟是从你身上学来的，难道老和尚一生下来就信了佛不成？”

这话倒惹得了空微微一怔，随即灵台清明，顿时悟了，立即笑道：“善哉善哉！是老衲之前误了。”不过转念借木莲之问原句奉还，笑问道：“那木施主信了道是一生下来就信了？”

木莲一愣，脑中浮现出不甚清晰的前尘之世，淡淡笑道：“好像的确是师父从小教的，”顿了顿，“不过，师父也曾说过“大道三千，择一而从。”也说他的道是独有他的道，虽可作为参考，却非苍生的道，非贫道师兄们的道，更非贫道的道，所以贫道的道要自己去找。所以，老和尚你曾说什么佛道殊途同归，是对了，却也是错了，小和尚的佛与你的佛何需一模一样？”

了空合十，大笑道：“老衲便说似木施主这样的人，天下少有。”

木莲摇摇头，似不同意他的说法，目光炯炯，灿比天空明星，语气坚定：“非也！非也！不是少有，这浩大天地间唯有贫道，也只能是贫道！独一无二！”

了空无奈，心道：这人怎恁的自恋？

恍觉月上中天，远处杭州城灯火一盏盏次第渐熄，几条小船正缓缓靠岸，天上群星反倒愈加璀璨，压过人间光辉，映在西湖之上，天星灿烂，令人神往。

了空侧身抬手一引，道：“霜夜寒冷，木施主咱们还是且先回去吧。”

木莲不动，即使身体微微瑟缩，仍是倔强道：“此地风景甚好，回去作甚？”

了空诧道：“木施主还不曾想通？”

木莲俊脸一冷，垂首叹了口气道：“贫道只是……只是不想承认近日那个梦是往事，倒不是想不通。”

了空立即问道：“怎么说？”

木莲凤目一凝，咬牙切齿道：“梦中的那个废物人渣怎会是贫道？”

见木莲那恨不得吃人的眼神，了空苦笑一声，拍拍他肩膀劝慰道：“木施主还请节哀！人生路漫漫，世间之人谁都有个不堪回首的过去，过去的就让他都过去吧。”

岂知木莲微微眨目，突问：“世人皆是如此？”了空正心生出不妙来，果听木莲笑道：“贫道观你佛典上写着“众善奉行”，那老和尚不如也奉行奉行不堪回首的往事，好让贫道开心开心，也是一大善呀。”

说罢，半眯起凤目，目露凶光，瞥了眼身后，道：“不然，贫道就为恶一下。”

了空奇怪，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一看，方见不远处一双绿油油地眼睛，似如两点鬼火，灯笼往前一探照，原是一只山豹，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坡上，此刻正伸长脖子，目光憧憧地盯着他们。

那山豹乍见了灯笼的亮光，被吓了一跳，旋即讯若闪电，往山下逃去，倏尔不见了踪影。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诸恶莫作，木施主，它也生存不易，饶它一命吧。”了空才说完，木莲挑眉道：“贫道又不曾要杀它，老和尚你想什么呢？”惹得了空再次一愣，问道：“那你方才……”

“贫道本来想说，要是你不肯，贫道就为恶揍它一顿，”目中精光亮起，故意凑到了空耳边，笑问道：“老和尚，你方才以为贫道要说什么？”

“呃……”了空想原以为你要杀生，只得摇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是老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木莲昂了昂下巴，“哼”了一声，这才满意。

倏尔，月藏到云后，星光也随之黯淡下来，天地间显得有几分阴郁，恰而一阵风呼啸过，吹得脚下树木沙沙作响。

了空手一往前引，道：“木施主，天色不早，这下该回去了吧？”

木莲倔强道：“不要！老和尚还不曾讲不堪回首的往事！否则贫道岂不亏了？”

了空笑道：“老衲活了几十载，不堪回首的事那可多喽，只怕讲个几天几夜都讲不完，回去吧。”说着拉住木莲的手腕，欲要强行将他拉下山，哪知他脚如钉死在地上，与自己较劲，了空深感无奈，只得问道：“真想听？”

见木莲点头，了空只得哄小孩子似得哄道：“那便边走边说吧。”

木莲目子一亮，这才肯挪动脚步，随了空往前走，一面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了空只好连连道了两句，“不打，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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