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客栈。
若木莲在此便会认得,这是庞胖子手下一船工,名唤来宝,才不过二十出头,今满头大汗,“噔噔噔”地小跑上楼。
推开门不顾脑门的汗水,即朝内抱怨道:“嗳!老板!你肯定认错人了,我连夜赶去扬州打听,城里人都说那巡盐御史林大人已死了近一年了!”
“什么?”庞胖子微愣片刻,回过神时,被吓得惊得跳起来,赶上前握住他肩膀,摇晃两下,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死了?那我那日在江州见到的是谁?不对,不对,来宝你问清楚没有,真是我让你问得那个巡盐御史林海林大人,不是旁人?”
罗阿言在旁听了,也忙附和道:“对呀!对呀!若死了,我和胖子在江州城见到的莫不是鬼?怎么可能?他还喝了我的米酒,还和我们吃了好几顿饭,若是鬼怎还能吃吃喝喝?分明是个大活人!”
来宝见老板、老板娘都不信,登时跺脚急道:“真是呀!不然扬州城里还有几个巡盐御史?我开始也不信,接连问了好几个人,连讣告都看了。”
庞胖子摸着自己的双下巴,眉头紧皱,沉吟道:“这不可能呀。”向来宝仔细问道:“来宝,那你问过没,那、林大人是何时死的?怎么又会死?”
来宝点点头,称道:“我也奇怪,怕别人诓我,找了好几个人问,甚至去了衙门,一一打听清楚了,说林大人……”
长安,秦屏街,三梅巷。
木莲抱着碗吃面,一只耳进,一只耳出。
林康仍旧浑然不觉,还在旁一一抱怨道:“说是九月初三巳时死的,少爷,今岁春出的讣告,说您是害了急症。可得了什么急症?又为何秋天的事,今岁春才有消息?皆模模糊糊,说不出所以然来,老头子我自觉此事万分蹊跷,不肯相信,谁知人心不古,唉!那荣国府倒好,您明明是他们家女婿,不说帮忙查清楚根由。居然一口咬定地说您就是死了,说冬里已带了小姐回扬州,亲眼所见,还将您安葬入林家祖茔。反倒倒打一耙,说老头子我胡说,您说这算什么事儿?”
林康家的媳妇儿在旁帮腔道:“就是!就是!少爷您不知那荣国府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些年的姻亲,以前都不知道,如今才算露出獠牙来!简直人面兽心啊!还说他们家要修什么贵妃省亲的园子,非要把咱们家昔年太祖赐的那宅子和城外的庄子给卖咯!”
林妪说到此处,不由眉眼一斜,露出不屑神色,嗤笑一声道:“呵!这他们家修园子与咱们林家有甚干系?老头子先还好声好气地与他们说,就算真是少爷您故去了,那这宅子啊、庄子啊,也该归到咱家小姐名下吧?就算族里没分到,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荣国府啊?他们却扯谎说是归到小姐名下的,今是他们急着修园子短了银两,小姐借给他们,来日再还与我们。”
木莲吸溜地吃着面,好容易见他们稍微顿住不说话了,趁空说了句:“你们怎么知道是扯谎?”
林妪气道:“嘿!少爷您知道什么?老头子使我去他府里见见小姐,问小姐可有这回事没有?若有呢,论理我老两口本就是给林家看宅子的下人,搬出去,也就是了。岂知他们都不许我进门!这不是做贼心虚在扯谎是什么?我看啊,小姐连二门都出不了,怕是压根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至今,快一年的功夫了,我也去了荣国府好几次,连咱家小姐的面儿都还没见着呢!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生生把我老两口赶出来!好在这些年我俩攒下些银子,方临时买了这一间院子凑合着过活,不然恐怕都流落街头咯。少爷您可瞧瞧吧,我家老头子脾气倔当时不肯搬,腿就是叫他们打跛的!”
木莲看向林康的腿,林康却一手捂住,一拉林妪的手,怨道:“别瞎说!”又朝木莲笑道:“没事,没事,少爷您别听我婆娘瞎说,我啊,老咯,腿本就不大灵便,不过是摔了一跤,其实也没什么大碍,过两日也就好了。”
那林妪瞪了他一眼,挥开他的手,却埋怨道:“我实话实说!怎么还不让说啦?哦!那荣国府是少爷的岳家不假,可世上有这样做岳家的吗?论理这些年咱们林家也不曾亏待过他们半分。尤其自打小姐送到他们家老太太跟前教养,这几年年节上下,城外庄子每岁的收成大半送到他家去了,这还贪心不足蛇吞象。老婆子我就眼里揉不得沙子,一码归一码,丁是丁卯是卯,他们姓贾,咱们姓林,两家的事怎能扯到一块去?当年我就私底下跟老夫人说不该结这门亲,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国公府邸’,咱们高攀不上,老夫人非还不信邪。”
说罢,且小声嘀咕道:“再说,那贾家的少夫人不都死了好几年了吗?到头来,也没给咱少爷生个儿……”
林康忙跳起来,捂住她的嘴,瞥了眼抱着碗连面汤都喝下去的木莲,自庆幸他没听到,低声怨道:“少爷还在这儿呢,你这个死老婆满嘴胡咧咧什么?”
林妪斜了他一眼,也知自己一时嘴快,上了头,换作平日这老头子敢这么骂她,她早就一扫帚打上去了,今次难得没多计较。
见木莲坐在桌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心里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