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偌大的长安城陷入沉眠,万籁俱寂,然而木莲躺在床上辗转反复却是难以入睡。
半晌,仍是无眠,只得从床上起来,穿上外衣,欲走时,不径瞥见枕畔的一枚墨黑玉牌,旋即随手塞进腰带中,便悄然离去。
蓦地,蜷在木莲枕畔的阿狸耷拉下的耳朵竖起,耳朵尖尖轻轻动了动,恍然听见轻微地门响声,朦胧睁开猫眼,瞥见一抹白影从门敞开的一道缝隙中一闪而过,随后门无声无息地被人从外面阖上,歪歪脑袋,以为木莲今夜茶水喝得多所以去出恭,也不曾多想,蹭蹭枕头边角,重新蜷成一团毛绒绒的毛团儿,小肚皮有规则的规律的起伏,不到数息已再次陷入熟睡中。
屋外夜浓如墨,苍穹有一轮弯月高悬,群星光辉黯淡,似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无甚精神,彷佛也跟一些守夜人一般昏昏欲睡。
彼时,鸿钧庙的郝大忠睡得正香,然而人有三急,不禁被一股尿意憋醒,闭着眼习惯性地走到庙外梅树底下撒尿,才解开裤子,忽听得一人在背后问道:“荣国府怎么走?”
“嗯?”
郝大忠偏头,正欲转头看是谁大半夜不睡觉?
但耳畔“呛啷”宛如凤鸣,心有所感,低头往肩部一看,得见青白剑光刺目,在惨淡月光的映照下愈显森寒,哪里还敢问是谁?
刹那只觉腿脚软若无力,颤个不停,连那尿意也瞬间荡然无存,也忘了提裤子,几乎跪倒在地,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战战兢兢地连连告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呀!”
背后那人却是无动于衷,仍语气冷淡地重复一句:“荣国府怎么走?”
“啊?”
“荣国府怎么走?”
察觉脖上一股冰凉的寒意,叫郝大忠一哆嗦,只感这剑比那腊月中结的厚厚坚冰还要冰冷,不过将将接触肌肤,那股子寒意就已透过毛孔钻入骨髓之中,好似连神魂都将冻住!惊惶不已,生怕背后此人是甚杀人狂魔,或者手一抖,自己岂非小命休矣?他可尚未活够,喉间一动,吞咽下口水,立即招供道:“在,在宁荣街。”
“宁荣街?”
那人语带疑惑,似不是本地人,郝大忠只得僵硬着身子,道:“就,就是朱雀大街你知道吧?朱雀大街上第三个岔路口,往左拐,一直往前,再到一岔路口之后往右拐进去,就,就是宁荣街了,前头是宁国府,往前走个百来步就是荣国府。”
“多谢。”
凉飕飕的冰凉之感从脖上消失,郝大忠余光觑见剑光隐去,但听得“呛”地归鞘之声,才敢深深长舒一口气,只道自己捡回一条小命,心中暗道:嘿!这人恶归恶,不想还挺有礼貌!
“呃……不,不客气。”转头看去,街上只余下数家门前昏暗的灯笼亮光,余下皆是一派漆黑,无一人影,心中登时打了个突儿,心中生惧,暗道:莫不是鬼魂?
正想着,哪知一股冷风吹来,害郝大忠身子经不住冷,蓦地一抖,“阿嚏”地大打出个喷嚏来,随手抹了抹流下的鼻涕,双腿又开始不听使唤地打起颤,往下看去,方后知后觉醒悟自己刚才一直没提裤子,慌慌张张地提上,浑身汗毛竖起,立觉不妙!抱着胳膊忙忙搓了搓取暖,正欲回庙里去求鸿钧大大万万要保佑自己,然而此刻一股尿意又重新上来,面露苦色,只得用生平最度解决完事,小心翼翼地警惕四望,确认无事,这才一路小跑回庙里,“噗通”一声在长桌前跪下,对着神台叩拜不止,一面思道:莫非这荣国府在外做了甚伤天害理之事?是以我今夜遇上了恶鬼前去索命?不成!不成!那地方不吉利!以后再不去那处要饭啦!鸿钧大大,鸿钧老爷,我郝大忠长了二三十年,一不偷二不抢,从未作恶,万万要保佑我啊!
殊不知哪里有甚恶鬼?那人他们自是熟悉,原是木莲,自打晚饭间听林嫂子言说黛玉之事,嘴上虽淡淡说林嫂子大夸其词,还道:“一群丫鬟等着伺候,有吃有喝,哪里还能不好?”
然而其中酸楚滋味,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木莲沿街一路躲过巡逻的巡防,越往北走,遥望远处飞檐下挂着的一串串红灯笼彷佛连成星河,从朦胧光火照见的模糊轮廓,已能看出周遭楼阁屋宇亦发精致,非外城那些旧舍破屋可比。
一路按郝大忠所说沿朱雀街,踩瓦踏叶从屋顶悄然潜行,直到一岔路方从屋顶落到街面上,左右前后探看,确认无人便快步前行,果见不远处的灯光下,隐约辩得匾额上写有“敕造荣国府”五字,台基上正有四个壮年看着大门,遂急闪进墙边阴影内,绕至一侧,轻盈越墙而入,从柱子攀跳到房顶,临高眺望整座荣国府,夜风将木莲雪白衣袂和长发吹得飘扬不止,翩翩如仙,彷佛随时可乘风归去。
目光四处搜寻,暗想林嫂子曾说那丫头住在什么潇湘馆?只说屋子周围种了许多竹子,应该极为好认才对。
借得月光发现东面林木森森,枝叶葱郁,便知花园多半在那处,于是脚下一点,无声跳跃过一间间屋舍,灵巧如猫,竟是半点声音也无。
不下片刻,木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