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姑苏籍的是这人;爱吃响油鳝糊、腌金花菜、芙蓉蟹的是这人;多荤多油多辣子的菜不多夹的是这人;颜色鲜艳衣裳不穿是这人;熟记李太白诗的也是这人!
原来到头来,他成了替代品,连个玩物都不算了!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借烛光细细打量画上少年,可惜画上人儿阖着目,只一脸安详地陷入熟睡,无知无觉,看不到他究竟有一双怎样的眼眸,更从画上猜不出他的性情,转眸向那张字帖看去,一撇一捺,一勾一画满含风骨,想来应是个风姿卓绝之人,虽不知这画上的公子究竟乃系何方神圣?但不禁叹息自己与他长得又不像,哪怕字迹、习惯、爱好模仿得再精又如何?终也逃不过这沉沦进污泥的命数。
心中长叹,今时生死之间,却已无多余的选择给他,深深自嘲一笑:从高处繁华乍落,转了个轮回,一如儿时,如今只觉若能苟活于世便已足够。
呆坐一会儿,睡意汹涌而来,蒋玉菡再熬不住,解衣而眠,当脱到内里亵衣时,目光忽瞥见裤上的一条松花汗巾,手不由微微顿住,蓦地想起方才那嬷嬷说请个不太熟悉却肯来的人,脑海中恍然出现那日在冯紫英府中所遇的少年,粉唇微勾,昏暗的眸子忽地亮起。
话转回长安城中,确说自打上次林嫂子来荣国府后,教王熙凤得知赖大家的、周瑞家的等人自作聪明,教人拦阻林嫂子他们不许进来,将他等大骂一顿,言指他们行事糊涂至极,且告诉他们日后凡林家的人来,再不许拦,赖大家的、周瑞家的等慑于其威均不敢做声,依言应诺不迭。
你道如凤姐这般精明之人,缘何为此?
一则她料定黛玉性格,必不会向贾母主动询问此事;二则又明贾母有意撮合二玉,今后都是一家人,这林宅最终都要落到他们二玉头上,很不必急着赎回。
且凤姐故意择定一日,趁众人都在时,主动提起同林家族老商议了暂将林宅抵押出去一事,与族老议定来日赎回,前儿来了书信催促他们相还,故意当众人面求贾母示下。
果教黛玉得知,反劝前来看她的林嫂子她告诉族老们体谅贾府,他们不是不还,只平日她私下替他们算时,他府中确出多进少,一时拿不出这许多钱来,宽限宽限也无不可。
气得林嫂子不知该如何是好,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终只能自劝道:“小姐年幼,耳根又软,日后大些就好了。”
嗟叹一声,只能日常无事时多来看她,且木莲把每月挣得钱都给她保管,便偶带些街坊上的小玩意与她玩耍,也算是她那糊涂父亲一番心意,待她玩腻了丢了也可,送给小丫头子也可。
岂知大观园中迎春、探春、惜春等闺阁小姐,常日难出二门,把个几文钱的小扇子、小风筝这类小玩意稀罕得不得了,互相借着来玩耍。
此后林嫂子得知,每每多在街上买些带来黛玉分送给姊妹们,好一人一个。
惟有木莲不乐意,言自己一月就四钱银子,自家的女儿也罢了,怎还帮别人女儿买玩具的?她们爹是干什么吃的?莫不是比自己还穷?
这日黛玉才送走来送东西的林嫂子,正拿起新带来书看。
这书原是木莲从旧书摊淘来的,共六卷,写得乃是一方神奇的小千世界之中,有一富家子弟在机缘巧合之下,早年祖辈善心救得一仙人,后此子遭难,幸祖辈求得这仙人下凡救其性命,传其道法,因而踏上寻仙问道之路,后下山历劫,殊不知教他师父一路算计,被耍得团团转尤不自知的故事,题材不甚新颖,词句也算不上甚有文采,略有几分诙谐幽默,全为博诸君一笑尔。
姊妹几人互相传看,无不捧腹,只欲知后事如何,终日巴巴望着林嬷嬷下次带来下一本,又皆怨这老嬷嬷糊涂,一次只带一本来,怎不知全部一次性带来,叫她们成日寝食难安!
林嫂子也冤,暗道:这不他家少爷这正主都还没看完吗?我还能从他手里抢不成?
木莲在夹缝写了几行批语,因也不知写甚,便剧透后事,不单单如此,剧透间有真有假,叫人初看时分辨不出,待得看到后来,再回过头来只觉此人万分可恶,恨不能揍死之!
但黛玉拳拳思父之情,见字如见人,来来回回嚼读几遍,仍孜孜不倦。
正看得入神间,忽肩头被人一拍,黛玉一惊,心中猛跳,回头看去,原是探春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正抿嘴笑。
见紫鹃在远处冲她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黛玉方明了原是探春这丫头不许她们通报,故意吓她来着。
探春手里握着一卷蓝皮书册,看样子是来还书的,又见她拿着书卷敲着掌心,左右四顾,问道:“你们家那位老嬷嬷呢?我听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