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木莲居然能在正常状态时对满桌美食保持岿然不动如山的姿态,若换作圆慧小和尚在此,定会大呼一句:夭寿啦!
桌上一个老旧黄铜手炉格格不入的摆在桌上,从始至终吸引住木莲的全幅目光。
若木莲孑然一生自可高来高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然而正怕林家二老被要挟,因此才乖乖来了,不成想他来都来了,一进门还是冷不防给他一个下马威,桌上这铜手炉木莲不熟悉却也不陌生,正是去年春时,他离开李岩寺前,夜里在山顶了空给他的那一个。
看来了空和圆慧一老一小两个和尚教人逮住了,也不知如今怎样?
而苏衣并不回答,弯弯绕绕一番,见木莲看她的眼神像看木头,显然如传闻所说并不好美色,这才开门见山,问到正题上,却是令木莲怎么也想不到的一句:“林大人,账本呢?”
什么账本?
木莲自然不会傻到以为她是在问秦屏街居民会的账本,总算明白自己被追杀还真不怨,以前猜测莫不是断人财路?如今看来岂止是财路而已?简直形同挖人家祖坟啊!
可惜他都失忆,哪里记得什么账本?
细细想来目前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已然事成定局,早教人拿了回去,是以自己死不死无所谓;二是从前那人渣还挺聪明,提前藏了起来,所以人家不杀他灭口,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实则木莲倒还真希望是前者,毕竟他都失忆,天知道从前那林海会将其藏在何处?他们既然这么想要,木莲倒很想痛快给他们就是,反正对他也无用,只可惜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但那小姑娘总觉得他是在骗她,天可怜见,贫道所言句句为真,骗你作甚?
木莲凝望着黄铜手炉,心道:圆慧那小和尚也罢了,怎了空老和尚白活几十年,也不知机灵点儿?如此轻易就叫人逮住?且既然想威胁他从实招来,拿沾点血,哪怕是鸡血的衣服之类做威胁不是更好?却偏偏是这个铜手炉,这算是什么意思?了空那贼秃莫非把什么都招了?且还助纣为虐,叛变投敌?想那老贼秃虽口口声声他佛慈悲不离口,其实内里鬼精鬼精的,林伯也说那叫苏晏的太监十分凶残,老贼秃为保命,倒也不是没叛变招供的可能哈?!
想及此,凤眸半眯,暗恨道:“老贼秃,你最好望你佛祖保佑贫道这辈子撞不着你!”
恰在此时,房门发出轻响,木莲顺声看去,见走进一俊庞少年,肤白胜雪,长发及腰,眼如桃瓣,英华迷离,身穿一件绣有暗金云纹的黑袍,周身带着几分慵懒与不近人情的冷漠感,此等气质,多半使人瞻之而生畏。
此少年一跨进门,桃目倏而弯作两弯月牙,望了一眼桌上没动一筷子的菜,薄唇微勾,笑问:“林御史怎么不吃?是不合口味么?”
木莲本欲回以一笑,然实在此刻笑不出来,于是也懒得笑了,斜这少年一眼,婉拒道:“多谢苏公公,贫道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不饿。”
苏晏挑了个木莲旁边的空位坐下来,侍女及时上前摆好碗碟就退出去,重新掩上门,外面传来奏着《淮阴平楚》的急促琵琶声立刻又小了下去。
苏晏拿过木莲面前的玉杯,执金壶倒了杯酒,一面倒,一面状似无意地笑道:“林御史还说自己失忆了,失忆了怎会还认得我是谁?”
木莲微愣,复脑中想起昨晚林伯的话来,说自己一直在扬州也不曾见过苏晏,悟道原这人故意给他下套,诈他呢!那小姑娘问不出来铁定是去搬救兵,至于她一心笃定能撬开贫道嘴的救兵,除了这背后捣鬼的人之外,还能有谁?
不知怎的那位的影子似与这少年重合一处,总感觉有几分像,再次看了他一眼,心内更加烦躁,想小小年纪不学好,学那位老不正经的张口瞎忽悠作甚?
只得尴尬答道:“贫道猜的。”
苏晏见木莲没上当,丝毫不气不怒,只淡淡笑道:“林御史猜得倒是准,我还以为林御史是掐指算卦,卜出来的呢。”
木莲闻言,心有所感,叹息一声,一面答道:“贫道若是能掐指卜出也就不会在这里了。”一面想念起天上时光,当初他做神仙时,虽然卜算之术比不得他两位师兄,但于一般小事也不过随便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个前因后果,大多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可惜那时他竟身在福中不知福,等在被他师父一脚踹下凡间才追悔莫及。
唉!若是时光能重流,彼时他一定不会……
“林御史喝酒。”
看着眼前的白玉杯中金波微漾,一股酒香钻入鼻中,木莲暗自咽了咽口水,强忍住馋意,凤目一转,摇头再次果断拒绝道:“贫道……不喝酒。”
苏晏闻言,保持着托酒杯的动作,桃目微眯,露出几分凶意木莲脊背上生出两分寒意,愈发警惕,只见他瞥了眼手里酒杯,忽而一眨目,笑道:“林御史是怕我下毒?”
木莲眉头一蹙,想:贫道可没这么说,贫道只是怕喝酒误事。
想当年,他那为老不尊的师父故意当着他面在后花园的树根底下埋了一坛万年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