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向来只存在两种人,一类是笨的,一类是聪明的;
笨的只管做好自己手上的活,其余时候把自己当木头、石头,不听、不看、不说,等年龄到了放出去,差不多也攒够了钱,回老家买间屋舍、几亩田地,再养几只鸡鸭,就可以安心养老了。
聪明的,有那等一心想往上爬,奴颜媚色、曲意逢迎,说得比唱的好听,其中也不乏有假聪明,弄巧成拙的也少数;其中也有那等真聪明的伶俐人,这类人叫主子倚重,手握大权是他本事。
这些人不管哪类,想要金钱、地位、权利等等,各样皆有。
好的呢,也有,比如苏晏、戴权吧;不好的呢,莫谈坟头草,多半连坟头都找不着影儿了。
像福生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只能老老实实的当起第一类人,并不敢去猜测红红的真实身份。
何况这件事本就和他没关系。
福生蹑手蹑脚的进了屋,里间并没有开窗户,光线晦暗,使得福生眯了眯眼,有几分不太适应。
本想照例放到桌上就出去,但仔细想一想红红之前也没同说过他订了糖葫芦,不知是忘了说或是他根本没订过,最好还是与他说一声好,再说这玩意搁时间久了也不好吃,于是走到内屋帘子前禀告了一声,里间却无回应,福生知道多半又在睡觉,悄声进去,四望一圈,发现红红并床上,而是侧躺在半开的窗子底下一张躺椅上,身上只穿一件宽松的紫色云锦长袍,袍长至脚裸,虽包裹住身体,但却露出雪白纤细的锁骨,似乎里面连亵衣都没穿。
好在红红往日就老穿些在福生眼里的奇装异服,反正他长得雌雄莫辨不说,穿的衣裳也是同样雌雄莫辨,如今,福生早已经看淡了。
见红红身体软若无骨,如猫儿般在躺椅的一侧蜷成一团,过膝的墨黑长发在竹编的椅面上散开,几乎垂到地上,许睡得正熟,犹自半点不觉,看他呼吸清浅,神态安详,显得十分安静乖巧。
在福生上前两步,身子略微半弓,轻声禀告道:“红大人,这是你订的糖心斋的糖葫芦。“
话音方落,正睡得熟的红红忽地眸子“噌”地睁开,漆黑的深邃如无底洞正对上福生的眼睛,叫福生呼吸一滞,被吓得怔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等再回过神来,红红已从躺椅上坐起,不知何时从他手里拿过了提盒,此刻正拆开油纸,福生竟对此毫无所觉,好在他早已习惯了与红红这种相处方式,也不诧异。
但听红红一面拆,一面对他道:“你去告诉糖心斋的人,就说红红这个月的月钱花光了,没有钱,等十五发了月钱就去还,叫那人先回去。”
“啊?”
福生份外无语,憋了数息,想哪有人买两根糖葫芦怎还打欠条?脸呢?
想了想,尴尬提议道:“奴婢那里有银钱,要不先替您给了吧?这大热的天人家跑这么一趟也不容易……”
而红红咬着糖葫芦串的竹签,抬起头瞪了福生一眼,使得福生立即打了个寒颤,心下后悔自己今儿怎么了?自作聪明作甚?
“不要。叫你去你就去。”
“好吧。奴婢这就去。”福生见红红拒绝的果断,忙不迭地点头,不敢多言语,刚转身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来,又倒退两步,苦着脸,小心翼翼地提醒红红道:“红大人,要不您看拿个什么物件做抵押也行,这般空口无凭的让奴婢去说,只怕人家不肯答应。”
反正福生扪心自问,他自己是肯定不答应的。
看红红没有反对,且赞同一句:“有道理。”
福生闻听,立即松了口气,发现红红歪起头尚且天真的以为他想得很认真,岂知红红下一刻却含混含着一颗糖葫芦,敷衍似得说道:“那你随便在屋里找个什么拿去吧。”
随便?找个什么?
福生万分无奈,想宫里的东西放在外面虽稀罕,但一般人却是不敢要啊,您这里能有什么值钱又不稀罕的呢?
环顾一圈,觑见靠墙的柜子上放着的一个盒子略有几分眼熟,想起来是前几日蓬莱殿送来份例,盒子里是新打的一套金冠,但向来不曾见过红红束过冠,多半拿给他又是随手放在那里就忘了,等哪天想起来就被红红扔到后面的库房里沾灰,眼下还没扔去沾灰倒也便宜,于是走过去打开盒子,把其中簪冠金簪拿出来,扬了扬手里的发簪,询问道:“红大人,您看这个成么?”
红红斜扫一眼,压根不放在心上,咬着糖葫芦,口齿含混地甩出两字:“随便。”
此般无所谓态度叫福生心中一叹,想来与他多说也无益,遂告了声辞,径直往外头传话去了。
待得福生走后,红红把盒子和包糖葫芦的油纸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