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一直在下,雨水顺着窗纸滑落,连亘出一道道狰狞的水痕。www.bangyanewy.me
房间中随意丢弃着数不清的宝珠,价值连城的绸缎从桌子上垂落,狼狈地躺在地上,被印上了好几个漆黑的脚印。
屋子中站满了人,但没有人敢大声呼吸,雨声是这间小屋中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一人高的铜镜被人推搡到了一旁,正好面对着雕花大床,黯淡的黄铜镜面倒映出床上的场景——一只苍白纤细的手压在层叠的绸缎之上,几乎要被鲜艳织物完全吞没。
为首的侍女半蹲着身,露出了纤白修长的颈,停留在了一个半恭顺的位置,下巴又无意识地抬起一分,带着一点不屑。
她敬的人已经快死了。
过了好久,直到侍女的腿都要蹲麻了,那只手的指尖才微微颤动了一下。床上的人费力地侧过身,露出了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哪怕将死,这张脸还是惊心动魄的美艳,那双眼尾上扬的眼睛半眯着,露出了一种即将凋谢的花朵一般的颓靡。
“人,还没叫来吗?”
她的声音轻到一阵风都能吹散,却沉重地压低了在场所有侍女的头颅,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桑芷琰的眼睛睁大了一分,眼尾泛上一层病态而疯狂的红晕:“瞧着我快死了,所以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假装了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为首的侍女的身上,又顺着暗紫色的衣袖滑落,停在了侍女的手腕上。侍女的腕上带着一个她浮着一层油脂一般光泽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玉镯,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这只镯子价值不菲。
她觉得讽刺。
这样的东西是她给的不够多么?
凌云。这个名字在她的唇齿间游曳,又咽了回去。
面前这个只有十六七岁的侍女叫做凌云,还是她取的名字。
可惜的是,她只记得自己叫什么,只记得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来自于谁手,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叫凌云,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能跪在这里。www.chuncao.me
而不是死在多年前废墟之下,成为一捧烂泥。
等了好一会,凌云才开口:“少将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夫人应该有点耐心。”说完,她抬起眼,直直看着桑芷琰。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一点腰板。
桑芷琰看着这一幕,心里更冷。
经过凌云的提醒,所有人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只能被暧昧地称为夫人,并非府邸的女主人。这座府邸的女主人正在另一处院落中端坐着,和言少将军一起,观看今晚的歌舞,而不是躺在偏僻的院落,寂静地等死。
乖顺的面具裂开,露出了其后的不屑和鄙夷。这是居住在这座偌大的府邸中的所有人内心真实的想法,没有丈夫的宠爱,哪怕身后再多财富,又能算得上什么?
没有人记得,这偌大的宅子中的每一根针线,每一颗珠宝都是她的,乃至她们的身家性命,都是她桑芷琰的!而不是端坐在主屋中的那两个小偷的!
桑芷琰的嘴唇抿紧,眼底泄出了一点怒火。
又过去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言澈才姗姗来迟。伞面割裂了雨幕,在屋檐之下倾倒,淅淅沥沥的雨珠落在地上,洇开了一簇又一簇深色的水迹。
言澈的到来本该伴随着曾经会让她心安的、冷静而克制的脚步声,但是现在桑芷琰已经听不不清了,真实世界和她之间划开了一道屏障,让她丧失了对感官的掌控力。她半眯着眼睛,言澈的接近在她眼里就是一出默剧。
她的目光短暂停留在言澈的衣摆上,月白色的衣袍上不见一点水雾,小心翼翼地干燥着——而他脸上则带着虚伪的焦急。
不仅如此,言澈的衣襟上还残留着赵辰隽有意或者无意擦上去的口脂,鲜红的颜色洋洋得意地躺在他的领口嘲笑她。
笑她识人不清,被爱情蒙蔽了头脑。
脑海中盘旋着的另一道声音变得清晰,伴随着濒死的狂热的心跳声,带着越来越强烈的诱惑力。
【看他们毫无代价地夺走你所拥有的一切,享受世人热烈的庆贺,任你死在不见光的角落,化成一捧腐烂的土壤。www.cuican.me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一步错而步步错,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哪怕她胸腔中涌动着滔天怒火,也无济于事。
【不,你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拖着孱弱不堪的躯体去祈求言澈的可怜吗?呵!她可做不出来。
那个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她房间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