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绿林,也不是什么游侠。”那人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只看着人群前方的公孙正,“更不是功名利禄跑来这里行刺,只是为我家父、母亲…….”
他说到这里话语渐有些激动,脚忍不住踏出了半步,惹得四周侍卫哗的齐齐举刀,气氛变得肃杀。公孙正抬手让他们不要紧张后,方才询问对方:“这位壮士的意思,是正的父亲杀了你父母?”
“哈哈哈哈,不是他还有谁?!”男子呯的将长枪拄响在地上,咬牙切齿的挤出声音:“当年我父亲乃是雁门郡太守郭蕴。而你父亲不过一个马贼!他带着人溜进城里,夜袭了府邸,将我父亲杀死,累的我母亲带着我躲到幽州偏僻的乡下苟延残喘——”
所有人视线之中,公孙正沉默了一阵,陡然向激动的男子拱手躬身下去,这才周围甚至那人也都怔了一下,他吼道:“虚情假意!”
“并非如此,实乃正代父亲向你和你母亲赔罪。”公孙正面色肃穆,语气诚恳没有讥讽的意味,“当年父亲之事,我从母亲那里听过一些,但也只为父亲向你和你母亲赔罪。”
“你的意思,我父亲死有余辜?!”
公孙正摇了摇头,“郭太守治理一方,清剿匪类是职责所在,而我父亲当年也是草原最大的马贼之一,被剿也实属正常,可官要杀贼,那贼为了活命,也要做垂死挣扎。换做壮士,你是否坐以待毙?”
“可我会走。”
“.…..但如果知道被人算计,作为马贼若不报复回去,怎能服众?而且你我的父亲本就水火不容,立场不同,被杀了,就像下棋一般输了,只不过这里输了,就是丢掉性命。”
不等对方反驳,公孙正的声音持续。
“设想,那日若是我父亲报复不成,反被你父亲杀了,你也会不会觉得这样的贼子死有余辜?这当中本就是拿命来搏的。”
“可我父亲是官,是太守!”那人吼了出来。
公孙正挥开宽袖,声音也拔高:“谁规定只能官杀贼,贼就只能被杀——”
声音响彻这条街道,被阻隔在两边的行人、车辆不少人踮起脚,伸长脖子朝这边望过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维持治安的差役过来,也都被一名侍卫丢去一枚令牌,吓得赶紧帮忙阻拦过往的行人。
街道上安静了片刻,公孙正语气稍缓:“所以,我只向你母亲,和你这些年受的苦赔罪”随后,他挥了挥手:“我知道壮士对于这些话,并不愿意听进去,既然你来了,那好……”
说着,公孙正拂了拂衣袍,将腰间佩剑解了下来,递给满脸疑惑的东方钰,便是大步走到对方三步距离停下,深吸了口气,“我就站在这里,手无寸铁,你来杀我吧。”
“胡闹!”
“回来——”
祝公道和东方钰的声音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就连对面的刺客都有些惊愕,“你…..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下一秒,抬起了枪锋就要刺过去。
然而,公孙正还是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着几乎抵到鼻尖的枪尖。
“你真的不怕死?!”枪终究还是停了下来,那人捏着枪柄一时间都不知该不该刺下去。
“不怕!”
公孙正伸手拨开尖锐的枪头,轻声道:“因为,我死了,有千千万万的人会给我陪葬,天下如今就要一统,你来时,也见到了没有战火烽烟的土地是如何的生机勃勃,可若我死,这天下会如何?我父亲会不会再次举起屠刀?失去继承人的晋国,刚刚归附的诸侯会不会再次蠢蠢欲动?战事再起,那他们的性命,是算在我父亲头上,还是算在壮士的头上!”
那刺客双唇微微嚅动,神色犹豫不定的后退半步,陡然“啊——”的长叫起来。
“.…..到时,壮士杀的不只是我公孙正一个人,而是整个天下烽火之中逝去的百姓,那你又与贼人有何不同?到头来,你也成为了那样的人,满手血腥,沾的不仅仅是仇人的血,而是无数的无辜之人。”公孙正看着对方彷徨的脸庞,步步紧逼:“你现在来杀我,与亲手葬送你自己,你母亲多年来的委屈有何异?!”
哐当一声。
铁枪掉在了地上滚动,刺客目光已经转为暗色,嘭的一下跪了下来,他跪的不是面前的公孙正,而是一些心理寄托的其他东西,然后,宽厚的肩膀微微抖动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哽咽低泣。
公孙正伸手按在他肩膀上,也在对方对面蹲了下来,“人这一辈子要经历许许多多的生命在自己身边离开,然后人才会变得更加坚强勇敢,这是我父亲跟我说的,他时常做好战死在外面的打算,也希望将来我和我的母亲不要悲伤,你的父母也不希望壮士就这样把命看的这么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