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桓却只挥挥手,屏退来人,示意宴会继续。
戏台上喊杀声震天,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司马懿”已领兵杀向“诸葛亮”所在的空城……
那伶人功底不错,唱念俱佳,大人们又按下心思,兴致勃勃听起戏来,没有人注意到那位不招人喜欢的乐温乡主的位置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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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
天色已暗,四周皆是丛林,远离官道,莫说是差役,便是寻常猎户也不会过来。然而周胜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平日里荒无人烟的树林,此刻不知游荡着多少索命的“厉鬼”。
他轻叹口气,寻了一棵树,施展轻功跃上树冠,略作修整。
三天前,西蜀全线溃败,本来要去争夺荆州的队伍节节败退,无力回天,至今还边战边退。再这样下去,怕是只有退守白帝城,同时也意味着,大宁盐场将完全暴露在南梁面前。而陛下绝对不会允许大宁易主,哪怕把他们全军的命压上。
世人皆道他们败在御驾亲征的南梁皇帝萧成手上,然而置身军中的周胜却清楚,这般惨烈落败的原因当然不只是梁帝骁勇……
周胜想把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揪出来,然而他带着上呈陛下的密函从白帝城出发,星夜兼程,却还是被堵在了这里,根本无法进城。
他出身名门,武艺高强,本以为亲自上路,那些人根本不敢动手,然而行出不足五十里,他就遭遇了第一次埋伏,而来人根本无所顾忌。
“汪汪汪——”树林间犬吠声不止,周胜瞳孔骤缩,他浑身血腥气,根本无可遁形。
他这未合眼的两天七次遇伏,手刃近数十人,已是强弩之末,故而选择躲进丛林避战,而追兵设伏都未能将他擒下,当然不敢贸然进入。不过平静了两个时辰,这群乌合之众为何忽然就有了交战的勇气?
已是戊时,锦官城还下着针尖小雨,树林里一片昏暗,几乎不能视物。
风声,雨声,树叶沙沙作响,林间似乎升腾起雾气。
叮——
挑开飞来的暗器,周胜当机立断借力滚下,而他之前小憩的树干已被人一刀砍断。
周胜无意交战,没入林间逃窜,来人不像之前那般退缩,而是毫不犹豫飞掠而来。他在林间躲躲藏藏,想是已将追兵再次甩开,然而直觉促使他脚步一转,一支飞针隐匿在微雨中,自他眼前划过。他仰头,树影斑驳间有一个影子,飘飘然立于树顶,踩在婴儿拇指粗细的树枝上,似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不是之前的人,周胜表情森然。对方站在树顶,无论他如何在林间躲藏逃窜,所有行迹都将尽收来人眼底。
之前没有人这么做,因为那些被他斩杀的敌人,没有如此轻功。平静的两个时辰不是因畏惧而退缩,而是搬救兵了。
周胜忽然顿住了脚步。绝顶轻功之下,插翅难逃,他从不做无用功,但轻功不等于武功,轻功奇高的人大都身量瘦小而轻盈,同时也注定了他们略逊一筹的力量。离开了远程暗器,这些人不堪一击。
他横砍一剑劈开荆棘,直接跃上树冠,以雷霆之势向前挥去。
这人会躲,周胜有把握,然后这人会拉开距离又向他射暗器,而他就可以暴退,反向逃离。
叮——
兵器撞击发出刺耳的尖啸,周胜纵使失算也没有一丝停顿,干脆破釜沉舟,打算将此人斩杀。
来人见周胜忽而暴起,提剑疾刺,招招直取命门,却也没有一丝慌乱。无论周胜如何以命相搏,此人都不紧不慢地提起兵刃格挡,不进攻也不后退。周胜心沉谷底,他身体困乏,这样的状态支撑不了多久,若此人退缩,他可借势遁逃,若此人强攻,他可当即寻出破绽将其击溃,而如此不温不火的对决,却会必然将他拖入筋疲力尽的深渊。
想慢慢拖垮我?周胜一时失神,劲风掠过,对方兵器已向他左肩探去。
周胜大骇,抽身寻一刁钻角度避开,顺势挽出一个剑花,斜劈下去。
叮——
剑势再次被遏止,火花四溅。周胜剑身一颤,接着这股怪异的颤抖传到右手整个手臂,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沿着剑刃的脉络探出,轻轻扣到他的麻经。然后,他的剑,脱手了。
他三岁拿剑,五岁习武,十岁第一次上战场,他的父亲告诉他——身为将领要放下很多东西,唯独不能放下手里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