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含情脉脉的对视,两人又是一礼,齐声道:“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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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的,这老小子真菜。”容嘉宁一回去就狠狠“呸”了一声,把一直提在手里的那把“重明”戳回刀鞘。
替容嘉宁赔礼道歉完的邹平匆匆赶回,还没来得及问容嘉宁被打伤没,就被容嘉宁抢话道:“找人偷偷盯着账房,马上。”
“这……又怎么了?”邹平只当她再气头上,还要杀个回马枪。
“无缘无故跑来救火,还不让咱们的人插手,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账房八成有问题。”容嘉宁道,“看见我去了,刨土的都不敢刨了,鬼知道藏了个什么。”
“乡主,您实在不该……”
“……”又来了,容嘉宁头痛,我不要面子的?
她挑挑眉,可惜邹平根本看不见,于是她干脆高深莫测地道:“韩峰想转移我的注意,我想撵他走……其实……这一架在所难免……”
“……”
傍晚,关朔着人来叫容嘉宁派个人过去道歉,韩峰那头似乎也遣了人,算是正式表达个歉意。虽然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但到底是同朝为官,明面上的和气若是不能恢复,平白惹人闲话。
门阀士族向来清高,最是顾及颜面,道歉这种事虽然是谦谦君子所为,但在士族看来却是羞辱委屈得很,因此也养成了手下代为转达,替主子把这脸丢了的传统。横竖四品官员的面子不能掉了,这两人聚众然后自己斗殴这件事已经贻笑大方了,再扯个场面像流着鼻涕打架的小孩子一般互相道歉,那可真是丢人到家了。
于是容嘉宁又叫了邹平,韩峰又派了李玉。这对难兄难弟在巫县衙门又见面时委实算得上惺惺相惜,又都是料理此类事务的行家了,三两下走完过场,各自回去复命。
邹平还顺便报给容嘉宁:“账房那边没有动静。”
“奇了怪了。”容嘉宁坐在炉火旁,手边桌上摊着乱七八糟的卷宗,头也不抬道,“继续盯。”
“是。”
“这两天和韩峰斗得焦头烂额,也没好好理理盐场的上下事务。这老小子估摸着得消停几天,你们踏实干点事,有情况及时报给我。下去吧,若无大事不必到我跟前来。”言罢挥手让邹平回去歇息。
遣走了人,容嘉宁绷得笔直的身躯瘫软下来,恹恹地趴在一堆带着墨水味的稿纸里。
来大宁的这几天变故层出不穷,容嘉宁忽然有些心力憔悴之感。先是朝廷车队遇到刺客,接着是冯懿被带走,然后到了大宁,暴/乱的暴/乱,死人的死人,掐来掐去现在还是一笔糊涂账。
程是非追人差点追掉自己的命,而冯懿几乎可以被确认落入他人之手……亏得她之前以为大理寺吓唬她,为此闹了些事端,哦对,程是非的事也差不多,要不是她感觉不对让邹平派人去接应,指不定还要和韩峰闹个你死我活。虽然早知会不太对盘,但闹成如今这番鸡飞狗跳的局面,她其实也不太想。
太乱了,她不得不叹息,忽然有点想不通,怎么突然就在台面上也你死我活了呢?虽然今天勉强让韩峰丢脸,虽然她打得确实很畅快,虽然她终于纾解了这几年的怨气,可是……几年都忍过去了,怎么偏偏就熬不过这几天?她和韩家的积怨必不会善了,但今日动手之事的确太莽撞了,提早激怒了韩家,也暴露了自己。
从心底来说,韩峰不算才华横溢,然身为丞相长子,自小钻研权术,绝不会是个蠢货。前线刚吃了败仗,大宁离前线近,又是朝廷重地,任何横生是非的事都会遭到陛下的厌恶,这些韩峰不会不知道,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锦官城想不有所耳闻都不行,又是什么韩峰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非要和自己纠缠?
哗——
一时不察碰倒了置于一边的茶盏,残茶留了到桌上,迅速蔓延开。容嘉宁皱了皱眉,飞快收拣起摊在案牍上的稿纸,一并堆到边上。慌乱间,兰凛带来的小册子不慎掉落,容嘉宁急忙弯腰去捡。
案牍上的水流了下来,实在恼人,最气的还是滴在了小册上,晕掉了好几页。容嘉宁眼皮直跳,小心翼翼检查晕掉的部分,却见不过是记录的几个数字,文字部分倒是都安然无恙。不幸中的万幸,容嘉宁暗暗松口气,还好兰凛记得细致,光是数字的东西都密密匝匝记了好几页。
其实她本也用不到这么细的东西,又不是账房先生,自然不必对多多少少那么敏感,仕途为官的人,尤其是她这样的武将,对于事情本身的性质反而在意一些。不过情报收集自然是越细越好,因此纵然她很少去细品数字的涵义,也依然让兰凛记好告诉她,而兰凛虽然偶尔任性,在正事上接受容嘉宁指示的时候却出奇顺从,让她觉得省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