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盐场造谣者,如果真是韩峰安排的,他为什么用盐场根本没有记录的人?那是外人啊,万一真的被逼和容嘉宁对簿公堂,他如何解释此人的出现和供词的可信?况且那人身份存疑,要放入彼此熟悉的盐场人群中,不许一个人提出异议,必须要亲自出面施压,如此行为简直是自找麻烦……而且根据他们反应的推测,他们似乎没有觉得那个人特别,也没有排外。
他们的反应,就好像那个不在名册上的人本就是他们的一部分……
最后是程是非遭遇伏兵一事,经过邹平地调查,几乎可以排除外来的可能性,那么那群“草莽”是本地人?本地人就一定是韩峰的人吗?容嘉宁的冷汗突然就下来了。二三十年以来,大宁都是丞相党的地盘,唯一的太师党关朔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塞过来的人,还被耿耿于怀的韩峰压榨成了一只缩头乌龟。
据她所知,大宁除了常规镇守军队,韩峰作为团练使操练的原编制二万,如今被打掉四分之一的巫咸军,再没有别的编制了。而向来只将恭顺留给皇帝与家族的韩峰,眼里会揉得半点沙子吗?
嗒嗒嗒——
容嘉宁悚然,旋即反应过来,走到墙边开了窗。一只不起眼的小鸟用小嘴叩开窗户门之后,摇头摆尾地蹭到她面前。这是兰凛的宠物之一,容嘉宁记得。她取走了夹带的纸条,然后撒了点小米,任由小家伙啄了个饱。
细碎的啄米声里,容嘉宁展开兰凛的传信,脸色大变。
十九个户头,被清空十四个,剩下的五个,除了那个试了三次的户头,其余四个也全部清空。兰凛本以为始作俑者还会去钱庄兑取,在黑市布下天罗地网,准备连根拔起,却在之后接到钱庄内线的报告——钱没了。
虽然不知道兰凛的隐晦布局是如何打草惊蛇的,但此次也不算毫无收获。经盘查确认,不是兑取之后运走的,而是开银票转走的,一笔被转到北周某处的“海纳钱庄”,一笔北齐“海纳钱庄”,两笔南梁的“海纳钱庄”。
海纳钱庄,不是巫县独有,而是“普天之下”但凡有黑市,几乎都能找到这个钱庄。群雄割据多年,没有“莫非王土”的那个“王”,也没有“率土之滨”的那些“臣”,山河黯淡中,哭声遍野里,“民不聊生”的“民”为了活下去,慢慢成了“亡命之徒”的那群“徒”,于是黑市滋长,扎根在随处可见的阴影里。日积月累,天下还未选出统一的王,黑市居然先有了统一的规则。
他们有了自己的钱庄,比任何一国都好的钱庄。他们的钱庄猖獗在每一处黑市,这是兰凛没想到的。他们不必兑取,就能直接在另一驻点支走如此庞大的金额,这是连容嘉宁都未曾想到的。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用到此处,真是讽刺至极。周齐梁蜀四大霸主还有其他小国,练兵打仗花钱如流水,供养各层贵族烧钱如烧山,各国的国库都濒临枯竭,户部官员为如何提高赋税,如何增加收税人头抓破了脑袋,而国库仍在干涸。愚蠢的世家们守着比朝代还久远的家族基业,以为掌握了皇权就掌握了一切,却不知反抗从不会被镇压,只会由明向暗地转移。最后,在他们触及不到的地方,金钱在阴沟里流淌,汇聚成海……
而现在,四条江河从她眼皮底下流走,给了自鸣得意的她狠狠一耳光。
她以为,她够资格干预黑市的,无论是控制打压还是利用,甚至有一天毁掉也无不可……然而她错了。她不禁又回想起三四年前的枳县,那些血肉横飞的日子,被染红的朱砂矿,她人头价值十万的刺杀悬赏……
那一次和海纳钱庄交手,容嘉宁没有讨到便宜。她利用一个书生的婚事,将与黑市其他势力牵扯甚广的李老爷置于死地,没收掉他占有的所有矿藏,然后发现其中一半已经被他卖掉了。不过这没难倒她,李老爷的所有权都是不被承认的,那么作为下游,又凭什么指望朝廷的承认呢?抢回来就是了。
但是她却忽略了有胆子买下朱砂矿的究竟是什么人……没有人,所有朱砂矿的新主人,都是枳县的海纳钱庄。无论她怎么利用朝廷的身份和天策府的势力施压,海纳钱庄都没有妥协的意思,他们说:凭你是什么十二太保,亲王义女,都没这个资格,想拿回去,给钱。
给你个秤砣!容嘉宁怒了,召集人手准备把对付李老爷的手段故技重施,就是在那一次,不知天高地厚的她终于知道了当今的黑市到达了何种地步……
直到最后均是元气大伤时,双方不得已妥协,海纳钱庄交还朱砂矿,容嘉宁为他们这些天管理矿业的辛劳付出报酬。至于本来要的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