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十万兵力,却不单是供太尉用来平灭吴楚。”
“——在睢阳战罢之后,太尉也还是要凭这十万大军,遍荡关东!”
“吴、楚、齐、赵、淮南。”
“凡有举兵者,或有贼兵作乱之地,太尉,都要带这十万大军走上一遭。”
“朕对太尉,实在是给予的很少,却期望的很多……”
天子启羞愧之语,只惹得周亚夫一阵哑然。
片刻之后,方带着感动的神情,也同窦婴方才那般,在天子启身前缓缓跪下身。
“陛下不以臣卑鄙,以宗庙、社稷之重相托付,实在是恩重如山。”
“得到陛下如此信重,若还是不能报效陛下,臣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呢?”
“——十万大军,不比吴楚四十万叛军势大,却也已经是陛下能给臣的所有了。”
“若还是不能完成陛下的期许,臣岂非是辜负了陛下,更让天下人的殷殷期盼,都给了一个不值得的太尉周亚夫?”
说到此处,周亚夫也不由得潸然泪下,只满怀唏嘘得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块迭起的绢布。
在天子启低头俯视下,跪着将那快绢布一层层打开。
最后,更双手捧着那张绢布,抬到了天子启面前。
当天子启的目光,从那张布满墨迹的绢布移向周亚夫时,周亚夫那还带着泪痕的面容,更是已然带上了满满决绝。
“臣,愿立军令状!”
“倘若三个月内,不能平灭吴楚贼兵主力,复我大汉河山!”
“故中尉车骑将军、现太尉绛侯臣周亚夫!!”
“——提头来见!!!”
含泪嚎出的一声‘提头来见’,只惹得一旁的窦婴也不由红了眼眶,赶忙低下头去,满怀惆怅的抹起了泪。
而在周亚夫炙热的目光注视下,天子启却是悠悠发出一声长叹叹息。
别过身去,不着痕迹的擦去面上泪痕,才含笑回过身,温颜悦色的将周亚夫从地上扶起。
“军令状什么的,就不要再提了。”
——反正周亚夫若是兵败,天子启也没机会看到周亚夫‘提头来见’的那一天。
“对于太尉,朕,也有一些话要说。”
说话间,周亚夫已经被天子启从地上拉起,又亲切的拉着手臂,走到了窦婴身前。
便见天子启含笑望向窦婴,微微一点头;
而后又侧过头,对周亚夫说道:“连大将军的二十万兵马,尚且要在出了函谷关之后步步为营,时刻警惕。”
“太尉麾下不过大军十万,又肩负着宗庙、社稷的重担。”
“——就不要东出函谷了。”
“南下走武关,再绕道而行吧。”
此言一出,周亚夫当即一愣,只满是惊诧的低下头。
难怪陛下方才,不愿意接受我的军令状呢!
绕道武关,等到了睢阳,三个月的期限,都要过去小半了!
周亚夫还没反应过来天子启的意图,倒是一旁的窦婴率先反应了过来。
顺带着,也明白了先前,天子启为什么让自己在率军东出函谷关之后,要‘步步为营’。
“陛下的意思,可是我部、太尉部,都不需急着奔赴睢阳,支援梁王?”
这话,恐怕也只有窦婴敢说——敢当着天子启的面问出口了。
有窦婴这句话一点,周亚夫也才终于反应过来。
什么步步为营,什么小心埋伏,都不过是用来堵东宫窦太后的说辞。
天子启真正想要的,是长安的援军走慢一点,再慢一点,能走多慢走多慢;
最好是慢到梁王那边,都快要在睢阳殉国了,窦婴、周亚夫这两路援军,才姗姗来迟……
意识到这一点,周亚夫也目光灼灼的望向天子启,似乎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也问清楚。
见自己的意图被窦婴点破,天子启看了看左右——只有窦婴、周亚夫,晁错三人。
索性便也不再欲盖弥彰,只意味深长道:“军国大事,不可不慎。”
“叛军是否会侵扰、设伏,虽然不能说肯定有,但也不能说必定没有。”
“大将军、太尉,都肩负着宗庙、社稷的安危,谨慎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说着,天子启斜眼撇了眼一旁的晁错,便含笑回过身去,坐回了御榻之上。
先抬头望向窦婴:“大将军拥兵二十万,可以走的稍快些。”
“但到了荥阳之后,也别忘了在敖仓多花一点心思。”
“——关中兵马和河东郡兵,总还是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共处一营的。”
“支援睢阳的事,倒是不用那么着急——梁王再怎么着,也总能撑住一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