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天子启只想当然道:窦太后虽不是个好母亲,但至少是个不错的太后;
栗姬纵然是个好母亲,却显然不能成为合格的汉太后。
按照宗庙、社稷大于母子情谊的判断标准,天子启得出结论:窦太后,显然《还不错》;
而‘栗太后’,却辣眼到让人根本不敢去想。
可到了如今,经历过昨天那些事之后,天子启却有些拿不准了。
窦太后,是个好母亲?
显然不是。
当真是个《不错》的太后?
经过‘储君皇太弟’一事,以及昨天的事,恐怕也不尽然。
那栗姬呢?
本就是个好母亲——至少是刘荣的好母亲;
待其做了太后,又当真会比如今的窦太后差吗?
天子启思虑再三,终是缓缓摇了摇头。
或许栗姬——或许将来的栗太后,未必能有窦太后那样的大局观,以及早年在吕太后身边,锻炼出来的政治视野、过去这些年,在深宫中练就的政治手腕。
但这,真的是坏事吗?
窦太后手腕老练,却都用在了宠爱女儿、幼子,以及逼迫天子启与立储君太弟之上;
而‘栗太后’蠢的吓人,对宗庙、社稷而言,当真是坏事吗?
“或许……”
“对宗庙、社稷而言,或许是坏事;”
“但对天子而言,却……”
想到这里,天子启心下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又拿起茶碗,轻轻嘬了一口。
而后,才以闲聊般的口吻道:“依太子之见,我汉家东、西两宫共治天下,太后、天子共掌大权的制度,利、弊几何?”
“其中的利、弊,又分别是什么?”
“什么样的情况下,这是好事?什么样的情况下,这是坏事?”
“有没有什么办法,将其中的弊端去除,或是尽可能降低?”
“日后,朕宫车晏驾,太子即立,又会如何看待、解决这个问题?”
好似机关枪般,连一点气口都不给自己留,就这么突突突甩出一连串的问题,天子启便将身子稍一扭;
在摇椅上侧躺着,将身子朝向了另一把摇椅之上,再一昂首,示意刘荣坐回去说。www.dichangsy.me
只稍一思虑,刘荣便意识到天子启的意图,自也就坐回了摇椅之上。
仍旧是半边屁股坐在摇椅最外侧,正襟危坐,皱眉沉思了许久。
而后,才针对天子启的这道考题——对这道考题的每一问,都依次给出解答。
“东、西两宫共治天下,太后、天子共掌朝权,是太祖高皇帝、吕太后之时出现,并为沿用至今的定制。”
“其中利、弊,一目了然。”
“利,在于天子年弱即立——如孝惠皇帝那般,未冠而即皇帝位时,太后可代天子掌权,镇压朝野,以免君权旁落于外臣之手。”
“而弊,也同样在孝惠皇帝、吕太后母子身上有所体现。”
“——孝惠皇帝年弱即立,吕太后的存在,确实保证了政权的平稳交接,以及朝野内外的安稳。”
“但当孝惠皇帝年壮,该取回大权、临朝掌政之时,却并没能从吕太后手中,取回本该由天子掌控的大权。”
···
“年即冠,身天子,却无法插手国家之事,孝惠皇帝郁郁终日,年仅二十二岁,便抑郁而终。”
“而在孝惠皇帝驾崩之后,吕太后又再掌大权,长达八年之久。”
“这八年中,吕太后遍封诸吕为王、侯,更废杀孝惠皇帝的太子——少帝刘恭。”
“以至于吕太后驾崩时,诸吕子侄早已心怀叵测,觊觎神圣。”
“纵是诸侯、大臣共诛诸吕,迎立先帝,稳住了我汉家的宗庙、社稷,但也为我汉家埋下了诸多恶因、生出了诸多恶果。”
与后世人作答主观题一样:这个时代的主观题,也需要作答者引经据典,最好是再举个鲜活的案例作为佐证。
而在如今汉室,对于‘二元制度’有关话题的考题,最典型、最恰当的案例,显然便是孝惠皇帝刘盈、高后吕雉母子。
二元制度的优势,在吕太后这个杰出政治家的身上逐一体现;
其弊端,却体现的更加完整、具体。
毫不夸张的说:自汉以来,直到往后数百上千年,凡是关于‘太后该不该掌政’的话题,吕太后,都将成为反对者最有力的依据,且大概率没有之一。
说回眼下。
天子启以二元制的利弊出题,来考校才刚新鲜出炉,甚至都还没正式举行册封大典的太子刘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