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下场干预,阻止破产自耕农沦入奴籍之外,汉家的地方郡县主官,还有许多其他的方式,来增加或避免减少户籍、田亩。
田亩简单:开垦荒地来增加,高频率造册记录,避免‘减少’便是;
而户籍,则有包括但不限于:强迫女子早嫁、再嫁,强迫始傅男丁分门别户,阻止、惩处百姓‘不举’——即弃婴不养等诸般手段。
说回上林苑的佃农,情况又更特殊了些。
——被地方官府上报,或者说‘推荐’到上林苑的佃农,确实会消失在原属地的农籍当中,也确实会成为原属地的流失人口。
但这属于‘合法’流失,与奉令迁居、下狱治死等情况一样,并不会为原属地招至罪责。
能将一家苟延残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委身为奴,消失在本地农籍上,从而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破产自耕农,合理合法的甩去上林苑,地方郡县自然是乐得为之。
而这,又给了长安中央一个机会。
一个扶持这些佃农,通过皇家的庇护以及自身努力,重新回归自耕农阶级的机会。
再具体到刘荣的博望苑,情况又更特殊些。
不出意外的话,此番,被划入太子荣博望苑的佃农们,即便将来家境好转,重新在关中置办了田亩,也很大概率不会搬出上林苑了。
至于原因……
“我汉家以孝治国,又以武立国。”
在佃农们的欢呼雀跃稍平息下去之后,刘荣也不出意外的‘图穷匕见’。
如是做了开场白,便侧身望向身旁不远处,正策马驻足,不时环视警戒四周的太子中盾卫:程不识。
和程不识对了个眼神,才继续对众佃农说道:“太祖高皇帝又曾有言:士不教,不得征。”
“故我汉家,凡年十四以上之男丁,都当于每岁秋后,由地方县尉操持冬训,以磨炼战技。”
“——过往,上林佃农多不在此列。”
“但孤的博望苑,却不能枉顾太祖高皇帝诏谕,将如此重要的国家大政弃之不用。”
听出刘荣这番话所暗含的潜台词,在场佃农们原本喜上眉梢的雀跃神情,只不约而同的微垮下去些。
冬训,确实是汉家所特有,且自有汉以来,便始终在贯彻、执行的国策。
在糜烂的关东,地方郡县的冬训,或许已经成了装装样子的形式主义,更或直接就是官员白嫖劳动力的良机。
但至少在关中,每年的冬训,却依旧是丞相府、内史在亲自过问,并有采风御史下去视察的。
若是有哪个县的县尉吊儿郎当糊弄事儿,那别说是上头的长安朝堂了——便是当地受训的百姓,都要站出来第一个不答应!
——开什么玩笑!
武勋,可是关中人自秦时,便不遗余力在追求的东西,更是这个时代公认的唯一阶级跨越渠道!
关中人至今,可都还在恪守‘以武一切’的人生格言!
结果可倒好:大家伙都盼着自家的儿郎,能好好锻炼战斗技巧,好在日后立下武勋,带着家族鸡犬升天;
结果你个狗县尉吃着俸禄,却不办实事儿?
打你都是轻的!
但凡十里八乡,有个能扛事儿的棺材瓢子,不把你腚给打烂,都得算你穿得厚!!!
也正是因此,汉家才会有如此彪悍的尚武之风——后世人才会说:历代皆因弱灭,独汉因强而亡。
既然如此,听说刘荣要在博望苑恢复冬训,锻炼佃农们家中少年儿郎们的战斗技巧,大家伙本该高兴才是?
又何以露出这般愁苦的面容,连得到赏赐、被免去租税的喜悦,都被如此轻易地压下?
——要知道上林苑皇田的租税,可是要佃农们拿出全部所得的三成!
虽然比民间地主富户的四成,甚至是关东地区普遍存在的五成以上要好许多,且包含农税在内,但也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财富!
一百亩田,岁得粟三百石,刘荣为博望苑免去的三年租税,可就是每家每户足足二百七十石粮食!
如此大的恩德,却还是让佃农们,因为刘荣要搞冬训,就高兴不起来了?
看出农人们的异样,刘荣只将不解的目光,撒向先前被自己扶起的那位老者。
而在听到老者的轻声解释之后,刘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于这些已经穷途末路,除了成为佃农,便只剩下‘委身为奴’这条路的破产自耕农而言,生存,才是首要命题。
至于培养子孙后代从军入伍、建功立业?
——还是等等吧……
等攒够了钱,重新置办下几十亩田,好歹把‘良家子’的成分争回来,再考虑未来的事吧;
至于眼下?
别扯那些没用的,老老实实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