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喜宁街是最繁华的地段,过路不少的都是些权贵的马车,陈菩倒是没甚所谓,反正那些个人都怕他,可李笑笑已回顺天之事却并不好让人知晓,偏她面上这遮目白绸和标志性的朱砂痣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和苏州那位小公主联想在一起。
思来想去,陈菩还是买了顶帷帽,罩在了原本就不能视物的李笑笑头上,方才带着人在馄饨摊子边上的小桌上落座。
陈菩挑着避人的地方,李笑笑坐在里头,身形也被陈菩牢牢挡去一半,虽然明白陈菩为何要给她带着帷帽,但李笑笑在苏州鲜少出过门,出门也是仆婢成群。
所以李笑笑没有带过这种东西,沉甸甸的顶在头上,她只觉得难受,伸手往上拖住了帷帽。
“可要娇气死了,连个帷帽都带不住?”瞧着李笑笑从桌底下探上来的那只白花花的小手,陈菩挑眉,伸指撩开李笑笑覆面的白纱,指头落在李笑笑额前弹了下。
原本就觉得头上沉极了,陈菩这样不轻不重的一下,李笑笑也有些恼,两道细眉微微蹙起,额间的朱砂痣似乎也更红了些。
小公主额间的朱砂痣很小,然而却真的好像凝结了血色,虚弱时色泽会淡,激动时便如同娇艳欲滴的野玫瑰,念极那夜惑人心的妖冶色泽,陈菩很想摸一摸,正伸手过去,那朱砂痣便忽的被蒙蔽上了。
“厂公?”李笑笑也觉出眉心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坐在木凳上的身子都跟着僵直了下。
扑翅正落在小公主眉心的是一只蓝翅蝴蝶,分明是最普通的昆虫,可偏这只颜色奇异斑斓,双翅上是无垠碧海一般的靛蓝。
初夏时节宫中园子里花丛泛滥的蝶颜色形态各异,可这样美丽的颜色,陈菩从未见过。
却不似来自于人间。
只可惜也不是来自天上,美的像地狱冥蝶,扑翅落在最美的花上面,却终迎来了生命里最后的时刻。
清风乍起伏,撩起李笑笑面上的白纱,那只不过暂时落到她眉心的蓝蝶被清风一卷,拍打在了木桌上,最后奄奄一息的扑动了下翅膀,便成了个死物。
“厂公有虫子..”李笑笑好半晌才回过神,如负释重道。
丧物..
陈菩低语了一声,随即掏出帕子擦了擦李笑笑眉心,逝去那蓝蝶留下的死气:“甚么虫子?是蝴蝶。”
“蝴蝶是什么模样的。”李笑笑鼓了鼓嘴,遮掩在白绸下的眼眸里,好似闪过几分憧憬。
在她有所记忆的时间里,她终日待在静心堂之中,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小憩,多少会有几只飞虫猛扑进窗子里,扑到她脸上,亦或是手上。
听吉福说:虫子长的很丑,还会咬人,被咬了就会疼,李笑笑不喜欢疼,所以也害怕虫子。
蝴蝶是她未听过的东西,名字这样古怪好听,会不会很漂亮呢?
李笑笑忽然有些期待了。
小公主的神色转换,陈菩默了良久:“很丑,没什么可说,但它们只会落到美丽的花上...蝴蝶喜欢公主。”
他看得出小公主的希冀,可这又有什么用?她永远不会知道蝴蝶是什么模样,他又何必告知她?给她一个不该有的念想。
恰如楚襄王梦巫神女,一个有意,一个无情,太残忍了。
夸夸其谈她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比让人死还残忍。
他做不得好人,想杀的人可以手起刀落,可以细细折磨;杀不了的便颓然放手,毫不关心。
可他还没沦落到给小公主编一个毕生所追不得的梦。
李笑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脑海里却有了一条非常漂亮的虫子模样,她摸了摸空落落的额间,颇有些不舍得:“那它是飞走了吗?”
“是,蝴蝶属于天空,所以它喜欢了公主一下,就开心的飞走了。”陈菩凤眼落到桌上那只已经没了声息的蓝蝶之上,伸指,小心翼翼的捏起它的双翅,将死去的蓝蝶妥善包进了白帕子里。